剧情介绍
“比活着更绝望,比兄弟更荒诞”,脱离个人喜好,这确实是对《第七天》相当客观的评价,也是吸引人们眼球的绝妙方式。还是熟悉的作者,熟悉的笔触,今日阳光正好,我们不妨聊聊余华和他的书。
一 说余华
余生也晚,余华先生可是早就大名鼎鼎了,可是儿时由于教科书和师长的引导,更多地熟悉“鲁郭茅巴老曹”这些人,长大以后,有幸开拓了视野,才接触到现当代的作家们,不至于使我毫无共鸣地在民国时期的文学里沉浮。
使余华进入我的视野的,是《许三观卖血记》的一个小段,是在讲这个靠卖血补贴家用的男人,在自己生日那天为全家人用嘴巴炒了一桌菜。当时没有看过全本,许三观的粗野的幽默,我尚不知是苦中作乐。
也许这一本不及《活着》更加有名,但它初步地为我描绘出余华讲故事的大致样貌,吸引我进入他的小说世界。
后来慕名读了《活着》,这一本享誉国际,我却没有了读《许三观卖血记》的轻松和刻意忽视戏谑之下的悲剧的心安理得。
我仍然记得同学读完《活着》之后生气的样子,一个开朗活泼的姑娘,愤愤地说:“我讨厌福贵。身边的人都死了,可那多多少少有他的责任,他怎么能显得那么无辜,来贩卖自己的可怜与悲伤?”这话,我不知道文学批评的大家们怎么看,或者也可以存为一家之言。
如果说许三观为我展示了欢乐背后的辛酸,福贵为我撕开了悲惨事实的平和面具,那么杨飞,就将这种悲惨串联在一起,摊开来给我看。
余华呢?窃以为,他有着自己的文学梦想,也想要去承担文学的社会责任,他在行文上始终保持了一种难得的冷静与克制,即使有一些取巧,但精神是值得肯定的。在碎片化阅读和网络文学盛行的今天,看见中国作家财富排行榜上,在一群网名之间有一个余华,实在让人感到莫大的安慰。
二 说到第七天
我其实不喜欢看那些文学批评,看一本书之前,我尽力避免看它的书评,翻开这本书的时候,我刻意跳过书序。如果说看书是在跟作者跨越了时空的对话,那么书评、书序就是那个碍事的接线员。
看完一本书再去看书序,是对这本书的扩展,你会觉得“原来有人跟我想的一样”,或者“原来还可以这么想”;看书之前先看了评价或者书序,则更像是给了你一个模具,你难免受他影响,你的所有思考只是用来填充模具罢了。
《第七天》是个难得的例外。看见《第七天》恰好是因为先看见一个批评它的书评。说他写的社会百态不过是新闻串烧,展现了中国社会强拆、袭警、弃婴等等黑暗的一面,实在是哗众取宠。
如你所见,余华的这本书,毁誉参半。
较好的评价是“余华的《第七天》把中国人的悲哀和善良都写绝了。”恶意的评价则说这本书是“素材的堆砌”“新闻串烧”。
在我,这本书仍然不错。无论正面反面,它的评价实在很吸引愤愤不平、有棱有角的青年人。比如当年的我。
于是我走进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带着一颗批判社会,臧否古今的青年之心进去,浑身发寒地走出来。
三 葬我于死无葬身之地
“那里的树叶会向你招手,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他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说:“死无葬身之地。”
熟悉吗?当我满眼泪水地看完这本书,结尾的对话简直像恶魔的微笑。
让我们看看《第七天》吧。
中国和外国的七天都有着特殊的含义。在外国,上帝在第七天休息,秩序草创;在中国,鬼魂在第七天短暂回归人间,然后往生,不再回头。余华借鉴了外国经典的隐喻,来讲了一个中国故事,这与“第七天”本身是不谋而合的。
书中的主人公杨飞一直在寻找,在寻找中遇见了不同的人,见证了浮世悲欢,然后终于在一个死无葬身之地找到归宿。就像书中说的,“有墓地的得到安息,没墓地的得到永生”,各得其所。
表面上,他在找自己的养父,然而找到养父之后,他依然没有坟墓,飘荡在人间,然后去往理想中的死无葬身之地。整个过程之中,“寻找”作为主线始终若隐若现,实际上附丽于千奇百怪的人物故事。寻找,只是为了见证。
这本书的内容更像一个大杂烩,讲社会百态。
这本书的人物太多了。杨飞、李青、杨金彪、李月珍……
这本书的故事太多了。强拆、袭警、贪污、弃婴、死尸、绝症、流浪……
这本书展示的矛盾也太多了。钉子户、医患纠纷、贪污受贿、官官相护……
然而保持克制,浅尝辄止。
小说是作者的心血,但余华在这本书里不仅是一个局外人,而且简直从未出现过。他冷静得像一个书记员,只记录。
留白的部分,是我们的失声。
他讲的是故事吗?倒更像是收集起来的现实。虽然每个人的悲欢互不相同,但是在故事里,这些苦命人儿是相互联系的,毕竟,六个人之内,你可以与全世界相连。
但我们能分析的只有故事,至于人,他们始终是模糊的,是标签化的,脸谱化的。随便说一个人,你能说出他的性格喜好吗?不能。在七天之内,他只是故事的载体。于是我们可以说,在人物塑造上,《第七天》是失败的。
但余华的重心从不在人物,这个故事的载体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我们对这本书如此有共鸣进而或褒或贬,原因就在这里。
盛世如许是中国故事,这也是中国故事,是我们极力掩饰但无法避免的真实。
故事里的人永远是模糊的,社会也永远是混沌的。标签化的人,代表了一个个市井小民。
余华写出来,或者记录下来这样的故事,但他保持沉默。他好像像我们展示了社会的真相,他好像笔尖流淌出愤怒与怜悯,他好像妖魔化了歌舞升平的中国,他好像炒了几年前的冷饭,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碎片化阅读的中国,他索性就将一个个碎片连缀起来,讲的好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也只会是中国社会的谈资。隔着网线窥伺中国的外国人不会懂,常年居留在中国的外国人也未必懂,这是中国社会的隐痛。杨飞在七天里看见的这些人,隐去名字,他们的经历是我等市井小民熟悉的。
政府要为更多人提供工作机会,要建设和谐环境,于是不断更改城市规划,拆迁、建楼、再拆掉。鼠族想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于是卖肾、献血来获取一个并不相匹配的奢侈品,几年之后,更新换代,你曾经卖肾换来的东西随手可得不再新鲜,但是肾已经不在了。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在上演,至多在网页上成为一条马上会被覆盖的资讯,或者是占据了报纸的一小角。更为可怕的是,我们司空见惯。
“进口炉子已经留给市长了,国产炉子为什么还要留着?”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两个炉子都停了。”
这种事情未见的就是事实,但我确实已经麻木,甚至提不起批判的兴致。
有老人为自己早买了三年墓地省下钱来的“远见”而高兴,有贵人上下打点只为了一点虚无的哀荣。死去的人到达了另一个世界,但是即便环境变了,规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说,《第七天》是中国故事,鬼魂的世界,没有魔鬼的放纵,也从未出现天堂里处处飘荡的赞美诗。
面对这样一个世界,难免让人悲观,然后捧着一本拿“虚构”作为挡箭牌来影射现实的小说说余华写出了社会真相。
倒也未必。
社会的真相是什么?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就像这本书,愤青以为找到了共鸣,怒骂中国现状,好像国之将亡;底层人们以为找到了共鸣,历数自己的遭遇,得到慰藉;另一些人找到了共鸣,于是他们恐惧,最终得到惩罚。拍案大骂或者“於我心有戚戚焉”有什么区别?各人不同的反应之后,我几乎看见余华低眉沉默的面孔。
社会本身是客观的,但在某些方面,它确实是“观念中的社会”,在混沌中看透社会真相,需要的是历经红尘,自己体验,不必道听途说,最终大脑成了别人思想的跑马场。
四 七天后
就像有人批评莫言是靠着抹黑中国得到了诺贝尔奖,在国际上得大奖的中国电影都是描绘了中国贫穷落后的一面一样,余华写出《第七天》,难免有人揣测他是在讨好西方的思维。毕竟模仿了西方文学结构,讲了洋大人喜闻乐见的黑暗的中国。
局外人不敢武断地否定余华没有这种心思或者没有达到这种效果,但是并不能因此断言这本书就是失败的,就是素材的夸张和堆砌。在各种文艺越发伟光正的现在,写出来这样的黑暗,虽然也许满足了“阴沟里的老鼠”们那颗扭曲的心,但是更重要的是敢于写出来,也许能展示一部分“舆情”,给当政者一点反思的空间。
事实上,艺术取材于生活,但是未必高于生活,生活的荒诞与无奈时常让艺术甘拜下风。
可以说,这样的黑暗未必现在就不存在,只是阳光下的人没有触及。
当然,我更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坦然地说,艺术是有滞后性的,只来源于作者视角下的生活。
也许这一天就快到来了呢?
参考文献:
《第七天》余华
《第七天》:匆匆忙忙地代表着中国
浅析余华小说《第七天》中的人物命运
从十八岁到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