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总是说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细细品味,这背后或内里究竟还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对于一个生活并且工作在内蒙古的我来说,近六十年的人生中,草原这个家是什么,那一定不是醉饮烈酒后的狂歌,也一定不是一首浪子抒怀的诗章就等于表达了对它的眷顾。
经常看到,那些到过草原上游玩的人们,包括一些新闻记者们,在来过草原、看过了草原之后,听到他们最大的感慨,也只是——啊,草原太漂亮了。要不就是“炒米奶茶手抓肉,今天喝个够”之类的。其实,仅凭一个漂亮来描述草原是不准确的。我总对此有用词不当的感觉。民族风格的吃吃喝喝,那更不是一个民族一个地区人文的全部。
所以,我也常常自问,这些朋友们这些感叹,虽然是发至内心,也带着他们的激动和激情,但这是真正对草原乃至对蒙古民族的了解吗?我还是认为欠缺了一些,如果说的直白一点儿,你也只是在草原上玩儿了一把而已。
草原的内涵是什么,草原的走向又是什么,它的来龙去脉演绎了什么,马背民族的历史里,它的豪爽奔放,智慧勇敢,内敛豁达等等,是怎样记载在它史诗般英雄传说中,又怎样留给人们那么多的猜想和神秘感,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人们的谈资与追问的话题。
而对于我,或者说草原上的一代蒙古族后人来说,孩子们因对母语的割断民族基因中一个重要的符号,会使自己失去对先祖的认知。你会成为一个连马头琴旋律都听不懂的人,一个连长调牧歌都听不懂的人。尽管你可能会拉马头琴,会唱长调牧歌甚至“呼麦”,然而那也只是停留在音乐符号层面的表现表演上。你的血液中,不会再有那样一种生命本质的激越和律动。母语的流失等同于一个后人的贫血。
你能看懂那悠然的蒙古族文字中,那以音节的组合下,一个字词一个字词的,由上而下的一个句子一个句子的排列方式吗?那不就是一个一个骠悍的骑手,以字词的个体,向着远方前行,而又以横着的一句话一句话的排列组合,呈现在大地上的奔腾。这种集约化的烈马扬鬃里,选择的横排而不是纵队,那也说不定是有其文化的含义的。一是在马上,横着行走,可以随时随地与左右同伴及时交流。二是生态的出发点就是脚下。横着行走,马蹄踩过的草地不会留下太深的凹痕,被踩过后很快又会站立起来,如果以前后队列,那一次又一次的踩踏,蹄下的青草就会在倒覆之后难以复苏了。这会造成对草原的永久伤害。
你知道过去一个部落为什么在游牧的迁徙中,对所走过的草地要三到五年才返回来吗?有的草场可能要更长的时间才再次回来安包驻牧。就是现在放牧中的每一个牧户,也是一年中冬夏营盘要轮转替换的。草原的辽阔那是所有牧人的辽阔,他们会分享这种辽阔。辽阔在草原上并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科学放牧的方式。
你知道一个游牧着的家庭或合作者(多以亲戚组合),为什么要让马群走在头里,家的老人妇女和儿童,辎重和牛群,一定要在去往目的地的中间行进,这是第二部分的组成。而羊群,又会是漫不经心地走在迁徙的尾声,构成了走场中的最后一个部分,在名符其实的游。很多时间,羊群总是在马群、蒙古包和牛群到达新敖特半月二十天后,才跟了进来,这时候的羊也是吃的滚瓜流油。这都是处于考虑到生态与畜群的平衡。
你知道在遭遇到连续大风的日子里,牧人们要同样持续着不会生火煮茶做饭,那是怕大风的强力,从烟囱里吸出火星而引发草原大火。这个时候的艰苦和坚守是需要怎样的耐心和韧性。
你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羊群遭受到狼害重创时,被袭击倒下的怎么总是那些膘肥体壮的大羊。其实这是在上演人类版之外的又一个“泰坦尼克号”的故事。公羊大羊们,要以自己的果敢去围救那些小羊和母羊。撞进羊群的狼,此时此刻的它,在群羊的围堵下是要突围的,它在冲出羊“阵地”时,在一片躁动中也是自有不安和恐惧的。它不间歇地撕咬,谁在前面挡着,就给谁一口,咬的通常是脖颈或是尾部,这并不是狼一次能吃过多少只羊的美味大餐,只是厮杀。一些体力强壮的羊牺牲了,永远离开了“心爱”的羊群。得救了平安了的那些母羊、小羊,为羊家庭的永续发展留存了基础,所有我们称母羊为基础母畜。
你知道牧民家的老额吉,她真就也是羊妈妈。母羊产羔后偶有弃儿的发生,额吉能以劝奶歌唱到母羊领羔。在每年羊群新添二三百或更多的小羊羔中,都能准确地认识哪一只哪一只,这众多的小羔羊都有额吉为它起下的名。老额吉就是像母亲一样呼唤着每一只羔儿,这呵护是人情味的真实不虚的体现。
你知道,在秋天的草原上,牧民为什么要观察草原老鼠洞口所堆积杂草和草籽的厚度,因为那是以预测今冬雪情大小的一个关键指标。老鼠储备的粮草越多,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冬春季节里,有超大降雪造成雪灾的可能。牧人们从不打老鼠灭老鼠。我认为草原老鼠是“信佛”的,它们给牧民的信息是行善。
你知道牧人们在草原上是不会采摘花朵的,不会去砍树木,不会在草地上乱挖坑的,更不会向河流湖淖撒尿便溺的,不会捡拾鸟蛋,不会钓鱼网鱼的。不会在驾驶汽车拖拉机时,遇到畜群鸣笛抢道惊吓牲畜的,而是让那些自由自在的羊马牛缓缓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甚至停下车来等它们通过。与大自然万物保持合睦共处,这些都原于草原,原于生命。这种自觉是虔诚的,是敬畏之后的举动。大自然大草原自然是大家的。
在牧民们中间,有很多的人是不饮酒的,成吉思汗对于这个是有训导的。在家族或部落相聚中,未成家的孩子是不可坐桌同长辈大人们共享用餐的,喝酒也是不允许的。你还不到拿酒杯的年龄是没有资格的。成家之后用酒也是先敬上辈的敬父兄敬朋友,心中有敬方可行。客人不会喝酒不可硬让喝酒,那是不礼貌的做法(你万不可将现在把一些被改良的不好的敬酒劝酒方式加下蒙古传统的名下,这个说法有偏)。
在牧人们中间有很多人是不抽烟的,那是因为畜牧业常年在野外,草原上一旦发生火情,后果不堪设想。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控火管火意识从小培植起来,息息相关。所以古老的游牧民族习惯用鼻烟。见面的时候互相赠以鼻烟吸之,既是共享也是感情。鼻烟不用火,是固体粉沫状的,都是蒙藏药配制合成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不假,真是个好东西呢。
由此,在我的生活中,在我的家乡草原上,对于每一次大的风沙弥漫而过,对于每一次铺天盖地白茫茫一个混沌世界,对于久旱不雨,荒草不能按季节返青,干到极致成为黑灾(白灾为大雪成灾),等等不正常天象发生时,都是我们内心最为纠结和无助的。这时你该靠什么来救援……
你知道那是发生于1977年冬的那场被叫做百年未遇的特大“白灾”吗?大雪可不是抒情的玩,西乌珠穆沁旗,畜牧业在重创之下呈灭顶之灾。近百万头只的牛马羊,到第二年大雪消融后,只剩下不到30%。国家在紧急抗灾救灾的多种措施和政策中,就有中国人民银行发放的贷款,记得是特大雪灾救赈生活粮食贷款,牧区牧民每月每人人民币五元,这是保命的救命的款项。若干年之后这项随着农业银行成立划转的信贷资金又全部核销。让牧民不有一点儿负债包袱。
你知道还是这个旗,1981年5月中旬,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大概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就给旗东部三苏木造成数万的牲畜的损失,多是羊群和马匹。不幸的还有七八个人的性命为此丢失。这损失都是让我们疼痛的,刻骨铭心。当时的银行信用社也是立即启动跟进措施,让信贷资金迅捷发挥出作用。因为,自治区七十年历程中,六十岁的我,以四十年的的银行职业眼光,总是关注着草原。我站在金融人的角度,看对于边疆对于现代畜牧业对于牧民们的信贷支持,金融服务等等。畜产品的生产经营中再贷款如何用好,老少边穷地区的信贷资源如何配置,牧民们的牧场,住房,棚圈,打井,通讯通电通公路,如何体现金融的关注。救医治病,上学读书,产业升级,合作开发,市场创业这大大小小的事情,借贷,结算,现金,征信,反假,维权,银行卡,电子银行业务,手机微信支付业务等等是否都能充分发挥其金融功能,使之满足边疆需求,草原需求,牧民需求。
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七十年代的历程中,大量金融机构的建立,网点进入到了乡苏木嘎查村,政府动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金融资源,金融业积极帮助和支持草原畜牧业的发展,支持牧民迈向高质量新型生产生活领域,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要办好的事情一定还是更多更需要的。作为一个草原人,以对家乡深深的爱,我这么叙述着自己的愿景和企盼,我的族人我的亲情们,我们大家都持有的这样一个想法,也一定不是自作多情的“一厢情愿”,更不会是“多此一举”。因为,毕竟草原是人类的万物的草原,家园自然是共同的家园,保护和维系好美丽的草原生态,以及草原社会发展,是一个共同的使命和责任。
作者|斯日古楞,蒙古族,本名李聪颖,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人,诗人。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得者,并先后三次荣获内蒙古自治区文学创作“索龙嘎”奖。出版有诗集《多情的草地》《悠远的牧歌》《流泪的太阳》《骑手的回望》《生命时空》《斯日古楞诗选》《敖特尔诗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