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1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得多在祖宗排位前上了三柱香,乐极生悲,磕头太用力以至于撞在了台阶上,被丫鬟扶上了床。
天知地知我知祖宗知,我等这一天整整一年了。
我叫叶婉婷,今年二十岁。在传闻中,我这个将军夫人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待人宽厚,进将军府一年来与夫君恩爱有加。就如现在,我磕的头也被理解成了将军夫人贤良淑德,肯让夫君开枝散叶,听得我一阵恶寒,捂住耳朵发出了闷哼,一旁的丫环连忙噤声,赶紧出去为我请大夫。四周总算安静下来了,我长呼一口气,终于勉强抑制住了嘴角的上扬。
我与司马富贵成亲一年了。司马富贵的爷爷协太祖打天下,封官加爵,权势滔天,好不威风。只是他老人家子孙皆不成器,只好嘱托我公公努力隐形,子孙也不要去学兵法武艺,安心低头做富贵闲人。到了司马富贵这里,他自小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曾经无比风光的镇国公府成了朝廷第一块大肥肉,除了我,谁家女儿肯嫁他?我爹步入官场时,正值先帝提携寒门打压世家。我爹出身贫寒,擅长审时度势,揣摩帝心,行事皆按着天家的意思办,靠着皇帝一步一步往上爬,坐稳了中书令的位子。我不过是个庶女,爹爹卖了数钱数的很安心。
司马富贵这次出征前,可把我高兴坏了,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一定是朝廷看上了司马富贵手上剩下的那点兵。去吧去吧,赶紧的在战场上嗝屁了我说不定还充个遗孀,从此做个富贵闲人,包养小白脸走上人生巅峰!
所以我站在城楼上,泪水涟涟地冲他喊:”夫君,你一定会胜利的!我等你回来(才怪)!“做戏做全套,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我才背过身来,心里乐开了花。
世事难测,不久我就听说,司马富贵打了胜仗
wtf???
后来听说,是天降异象,大风狂作,敌军迷路,被司马富贵捡漏。
皇后将我召进宫里,赏了我大礼。好吧,我血量+10,一想到司马富贵那副蠢样子也不那么厌恶了。
司马富贵离开的这三个月,我是气色也好了头发也多了,连腰间游泳圈都厚实了三分
只可惜司马富贵不在身边又有钱拿的日子过于短暂,气抖冷,社畜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起来
好在身边的嬷嬷告诉我,司马富贵带着美人儿回来了!!!那岂不是相当于老板多招了一个人分担工作压力?
我又可以了。
我实在是太激动,嬷嬷后面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
不过那个看我磕头口口声声夸我贤良淑德,为肖家开枝散叶的丫环,真是又不单纯又做作,令人生厌。得趁早安排到司马富贵身边去,省得碍眼。
哼
“告诉管家,把府中上好的黄芪、红枣、阿胶、人参炖汤药,每天送到云姑娘处,让她好好养胎注意休息,有了身子就不必前来请安了。”
“这十两银子赏云姑娘身边丫环,敲打她们让她们不要生别的心思,好好待云姑娘,尽心伺候,不要让孕妇劳累了。”
“再转告厨房,今后云姑娘处每天鸡鸭鱼鹅,一定要最肥的,从我这里领银子。”
2
不出三日,云姑娘就主动找上门来。
我瞅着美人儿脸也圆了腰也粗了,真是对得起为她死去的鸡鸭鱼鹅,不枉我多日努力。
但是云姑娘看起来脸色凝重又愤怒,大概是这样的
她一脸笃定地开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夫人您也是学医的对吧。”
!!!我幼年时师从墨神医的事情应该没人知道啊,师傅可是反复敲打过我和师兄,不许我们轻易透露自己的师承?
我十分装逼地端起了茶杯,用杯盖划了划浮于茶水的叶子,冷静冷静,也许她只是诈我一诈。
“妹妹何以见得?”
云美人皮笑肉不笑:“夫人真是好手段,花钱打点我的下人,不让我活动,还天天大鱼大肉的喂着,怕是巴不得我胎儿过大产程延长吧?”
我心里不禁素质三连,老娘的银子花钱买的肉怕不是喂了狗了,怎地如此白眼狼!
“妹妹说笑了,有身子的人吃这些最是滋补,我看妹妹脸色苍白,真的是一片好意呢。”
“补身子?每天的膳食根本就不注重饮食平衡!缺乏孕期重要的叶酸等多种维生素,至于铁、锌、镁等微量元素更是完全没有补充!”
“怎么会?高汤红枣滋补气血,延年益寿啊。”
“钙盐难溶于水,高汤不过是高盐高脂高嘌呤的乳浊液罢了。红枣更是高糖水果,如此饮食我怕不是要早早妊娠糖尿病,夫人若是真心为我好应该注重营养,辅以牛乳猪血,这才是真正滋补气血的好物。”
我沉默片刻,弱弱地开口:“云妹妹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云姑娘冷笑一声:“你就装吧!21世纪的人还搞封建社会争宠的那一套,叶婉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脸你怕不是失了智的欠揍表情。
嗯???
我深呼吸,心中默念三遍,她很有用,她很有用,她很有用……
你问我一个将军夫人往府里丢美人儿什么用?
就凭她帮我屏蔽司马富贵,我就认定了她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都是我的错,自作主张,不合妹妹心意……”我纠结挣扎了三秒以后开口,自己认定的姐妹,跪着也要舔完。
云嫣然这个深井冰嗤了一声:“阴阳怪气!”很豪放地一给我比了这个手势,就离开了这间房,还用脚把门带上了,
脑阔疼,来都来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瘫在床上很纠结地思考了一番
我嘛,很早就为卷款跑路做准备,天天运动,已是十分强劲,马甲线都出来了,腹肌也快练出了八块
咳咳,放错图了
只可惜,铁打的身子,磁铁打的床
在床上只想瘫一小会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陷入了深昏迷
真的强烈怀疑我穿越了,不然怎么不过一柱香时间就到了两个时辰后???
3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梦里我还在偷偷地跟师父学医,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经常带着师兄弟来相府看我,大家一起把相府的后花园变成了相声园子,整个小院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要不是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外的对话,我想我还能再和周公大战三百回合。
就这么被吵醒是真的不爽,我脑袋疼得快要炸开,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怒气+10+10...
还是司马富贵不在京都的那段时间生活惬意,带薪休假,怎一个爽字了得!
外边的争吵声愈演愈烈,我听到云嫣然字字掷地有声:“这里不属于我!司马富贵, 我要的, 你给不起!”紧接着,司马富贵十足油腻的声音响起:”哦?说来听听?“
云嫣然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想爱我,没结果,除非花手摇过我!”
我发誓,我真的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笑,除非忍不住
我的鹅笑惊动了门外的两人,安静了两秒
他来了,他带着新鲜的鲁花花生油来了
好你个司马富贵,我只想安心摸鱼怎么还来突击检查了
传闻中,司马富贵长相俊美无双,气质隽逸风流,风姿过人,如同谪仙一般,又是令敌军不战而降的战神
呵,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时,真是给爷整笑了
也是,时局动荡,连年征战,朝廷为鼓舞军心民心,啥好听整啥
说实话,面前的男子看皮相是个挺精致的公子哥,此时他手握一把折扇,用扇子柄挑起了我的下巴,还装模作样地喊:“娘子……”
我讷讷开口:“夫君~好久不见”害羞地低了头
低头看我的满地鸡皮疙瘩,这才注意到,司马富贵双腿还在,却坐在了一把轮椅上
心里悚然而惊,突然想起之前嬷嬷丫鬟对我的欲言又止
也是,我光顾着沉浸在新同事给我带来的新气象里,完全忽略了这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心里不禁涌上了些许愧疚,
司马富贵收回了扇子,啪地一声打开,摇了起来:“娘子,好久不见”
我,作为一个有素质的豪门金丝雀,垂下眼睛:”妾身明白,夫君心里永远有妾身的一个位置。“当不起,当不起,多见你几面我怕是要折寿了哦
我不出意料地看他面上出现了几分愧疚,继续说:”这几日,忙于操持家务,安置云妹妹和边境带来的物资,未去看望夫君,夫君可生我的气了?“
看他不出声,我贝齿轻咬红唇,看上去一万分地委屈:“夫君在前线为国厮杀牺牲,妾身在后方为夫君管好将府,心里也略略有些安慰了。”
这傻子听完我随口编的瞎话,嘻嘻一笑,说:“可是,嫣然说你精通医术,蓄意害她啊。”
???狗男人跑我这来就为了说这?
就这,就这?气坏了我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深明大义:“夫君误会了。我为云妹妹送的是上好的安胎药,嘱咐下人小心伺候,还叫厨房每天送去补身子的汤汤水水。"
狗男人又拿起扇子摇了起来:“如此说来,夫人一片心是好的了?”
要不然呢,为你个狗男人上赶着当恶毒原配吗?我心里这般想,说出来却变了个味儿:“妾身有云姑娘姐妹相伴很开心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只可惜如此举措并不合她心意。想来孕妇身子不适,脾气古怪些也是有的,希望夫君不要为此事难为了妹妹。”
我悄悄抬头打量他,他正巧低头,与我四目相对,叹了口气,说:”夫人当真不懂医术?“
”只通皮毛,知些简单的医理。”
“嫣然说夫人医术精湛,当世唯有你二人齐出,才能医好我的腿。”
???
好你个云嫣然,你这么牛逼咋不上天呢!趟浑水居然拉我垫背,去你的吧!
我沉默片刻,弱弱开口:“我二人不过寻常妇人,岂可担此大任?听说墨神医名动天下,是医治疑难杂症的绝佳人选......"
“墨神医云游四国,居无定所。嫣然说我这腿伤要是耽误下去,怕是会影响行走。
我沉默了,这话是不假。
4
各位看官,你们经历过绝望吗?
我是叶相的女儿,还有个姐姐在宫中做惠嫔。就凭这几层关系,嫁进国公府的我,注定是皇族对付世家的一枚棋子,父亲讨好皇家的工具人罢了。
本来司马富贵瘸了,我安心吃瓜就完了。可是云嫣然那个深井冰自己跳了不说,还爆出我会医术。
所以在府里人看来,府里一个侍妾都这么努力救男主人,我一个同样会医术的当家主母,却一直在推脱。
我闭上眼睛,事情麻烦了!
“夫君,此事事关重大。妾身需要要同云妹妹商议决定医治方案。”
司马富贵也没说什么,摇着轮椅出去了。我顿时感到空气清新了起来,安静地坐在房中,等待云姑娘上门。
我还没等预备好我的四十米大刀,她就来了。显然是刚刚一直躲在隔壁。
“云妹妹,“我选择了开门见山:”你到底师从何人?“
她歪头想了想,说:“别人都管我们叫鸭大的。”
我:“......啥?”
她挠了挠头,说:”就那个......经常施工,工地还能挖出宝藏的那个。“
我:”......."
她好像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表情严肃了起来,看着我,悄声道:”夫人,你知道大学吗?“
终于有一句我能接的话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看她一脸震惊,我继续说:“此乃大学之三纲,出自《礼记》。”
然后,我就看到她的脸色迅速变幻,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过了许久,她才定了定神,皱着眉头说:”喂,别装啦别装啦,差不多行了啊!上次交手你已经暴露了!那次的事我也不想和你计较,总之你大可放心,我对你绝无恶意,对司马富贵没兴趣,更不想和你抢男人。我向往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听到最后一句话,我看着她的肚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娘出身相府深宅,还是第一回见大着肚子对主母说对男主人没兴趣的侍妾呢,可真是有、意思。
许是我打量她肚子的目光太过直白,云姑娘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羞恼:“这也怪不得我啊!我就是期末前连着刷了三天夜晕过去了,当时救护车先去了另一个宿舍楼,我没赶上,醒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怀胎三月,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流产期。”
我皱起了眉头,上前握着她的手:“妹妹,孩子是无辜的,何况流产伤人根本,妹妹也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对夫君有什么意见不妨与我诉说一番,千万不要拿这个开玩笑。”开什么玩笑,对我来说府里孩子肯定越多越好,凭我的出身国公府所有出生的孩子都得尊我为嫡母,我还等着几十年后当老封君嘞。
她故作潇洒地摊了摊手:“我知道的。既来之则安之呗。这年头医疗卫生条件这么差,人工流产后感染率高,并发输卵管炎、卵巢炎、盆腔结缔组织炎甚至超越生殖器官而形成腹膜炎、败血症,很容易终身不孕,甚至大出血休克而亡。”
5
我发现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云姑娘在说啥了,为了掩饰,我干咳了两声:“妹妹,你这快五个月的身子了,还是要以休养为主,不宜思虑过重。”
她叹口气:“眼看着患者情况一天天严重起来,拖下去甚至会危及生命,我还怎么安心养胎啊。”
虽然内心在呕血,面上我还是客套地笑着:“妹妹真是医者仁心,佩服佩服。“
她挠挠头:“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姐姐怎么看司马......夫君的情况?“
“双腿看似完好,但脉象似有若无。”
她连连点头:“没错。”
“依我看来,此结脉,时停时止,主邪气阻滞,气血缓慢,加之心血虚心气虚,血行无力。脉来缓慢,歇止停跳又多,下肢温良,畏寒战栗,被毛竖立,当于重视,徐徐调理,或有生机。”
有生之年我终于看到她懵逼一回了:”啥???等等等等,你再说一遍,我捋捋啊......“
”若有不正之处请妹妹指教。“我低眉顺眼,谦逊得像整条街最老实的崽。但其实我心里乐开了花,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终于轮到我说得她懵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用实力装逼的感觉真爽!
她挠了挠头:”所以你主诉呢?现病史呢?初步诊断呢?“
”寒邪入体。“
”什么邪???“
“寒邪。”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我有些不耐,强自镇定下来,问她:”妹妹有何高见?“
”患者年轻男性,双侧肢体感觉异常伴皮温降低月余。起病隐匿,进展缓慢,多次发作并进行性加重。伴有胫后动脉及足背动脉搏动性消失,应考虑慢性感染引起的双侧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应手术重建动脉血流,改善肢体供血。不行手术用药极难见效,并且情况会日渐严重,发展至坏疽截肢。“
我不得不再次咳了咳掩饰自己的懵逼:“......那妹妹有几成把握?”
“不到三成。无法保障有效的麻醉和术后卫生,患者可能很难耐受,“她长叹一声:“这种时候,我就好希望我是世界里带金手指的主角,穿越落地变神医,开颅换心只等闲。凭着主角光环不管啥条件做哪科的手术都百分百成功,一路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关键是特么的还没有医闹,患者一个个感恩戴德,救了人手上半点腥都不沾的。这种好事怎么他娘的就轮不上我呢!不过,医者逆天改命,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做个悬壶救世的神医,着手成春,当然是好的,但也还是看造化。无十成把握,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也就罢了。”
我默默地听着她絮叨,虽然很多话听不懂,但是还是不由得轻叹一声,这姑娘是真的良善啊,和治病救人前总要瞻前顾后权衡利弊的我比起来简直单纯得像个笑话。
也罢,都决定救人了,事情自然要办的漂亮些。我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她:“强效麻沸散,和酒同服,可使病患无知无痛,或许能用上,请妹妹过目。”她点点头,接过去放在了怀里。
等她走了,我端坐的身子立刻垮了下来,正揉着眉头,丫鬟进来了,低眉顺眼地道:“绣娘送来了明日见皇后的正服,夫人可要过目?”
我哀嚎一声,扑入了大床,毫无灵魂地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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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会因我的意志力为转移。天不亮,我就被嬷嬷叫醒,换上繁复的二品诰命正服,打着哈欠闭上眼任凭三个婢女在我脸上涂涂抹抹。
等到我睁开眼睛,看着铜镜里端庄大方、高贵优雅的美人时,衷心地夸了一句:“你们手艺真好。”最关键的是,这铜镜的磨皮效果真不错。我几乎要在自己的美丽中没了生机。
算起来,这是我第三次入宫了。
第一次是四年前的事了,先帝下旨赐婚,我和司马富贵先后进宫谢恩。也是那一次,我见到了司马富贵那位传说中的堂妹,当时的太子妃,司马秀。
司马富贵的大伯死的早,膝下只五朵金花,司马秀是最出名的一个。在我未出阁时,我就时常听到这位国公府家小小姐的传闻。她素有才名,据说胸中韬略不输男儿,颇有祖父之风。见人未语先笑,做事又极其周全妥帖,令人如沐春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交口称赞。她刚及笄时嫁了燕王,不出两个月先太子被废,司马秀做了太子妃。整个京城的官宦圈流传着太子和太子妃举案齐眉比翼双飞的恩爱故事。我爹爹参加完太子妃册封大典,回来不住地摇头叹息,把我和嫡姐叫过去考校了一番功课才罢。淦!别人家的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童年滤镜是一回事,那次入宫谢恩见她的感觉却是另一回事。有眼睛的人分明都看得出先帝为她堂哥赐的这桩婚事不怀好意,她却能笑容款款地挽着我漫步宫中,相谈甚欢。她与我年纪相仿,一口一个婷姐姐叫的乖巧又亲切,又让我喊她“秀儿”。我那当时已经入宫做了昭训的嫡姐听说以后急匆匆地赶来,找了个由头拉我去了她那边,挥退下人后劈头盖脸一顿骂:“宁可长点心吧!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太子妃表面和善,内里一肚子坏水。你要是信了她,被她卖了还得帮她数钱呢!她要是生做男儿,皇帝老儿的位子还能坐得稳?他们司马家早反了天了!别看司马家老爷子现在病的快死了,子孙又没一个能及得上司马老爷子一半能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子妃又是个有本事的,这宫里可不知多少他们的眼线。”
我当时又感动,又后怕:“那姐姐今天过来把我拉走……”
嫡姐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你终究是我妹子,我怕万一啊。何况就算没有今天的事,在东宫里我也很难逃得过。只有千日做贼的,可没有千日防贼的。”
我长叹一声:“姐姐你这是何必呢?我很快就嫁进镇国公府了,至少明面上我和她是一条船上的,她不会在人前对我有什么不利,但姐姐,你就在这里……唉,我走了,你可千万珍重……姐姐你别哭啊!哎!”
不久我就听说,太子良娣在我出宫不久后就落了胎,是个已成形的男婴。
第二次入宫时,新帝已登基,司马富贵在外带兵打了胜仗,一道懿旨宣我进宫的皇后却是曾经的太子良娣,林嘉宁。
皇后和顺沉默,观之可亲。我在皇后宫中领赏时,皇帝大约得了空,巴巴地跑了来见皇后。皇后在在人前话不多,但是见到皇帝不自觉地就笑得温柔又甜蜜,两人相处很默契。冰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我的狗眼瞎了。
沦为背景板的我当时跟皇帝皇后行了礼就准备出宫了了,却来了个淑妃的大丫鬟邀请我去她那边坐坐。
经历了这么大的翻车事故,司马秀面色如常,站起身去门口迎接我,笑吟吟地向我问好,又感谢我将国公府打点得井井有条。
我只好连声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接着感慨与我一见如故,只可惜那之后祖父叔父先后去世,府中戴孝延迟三年成亲,希望我今后多与她走动来往,毕竟我是她为数不多的娘家人了......说着说着还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司马秀的操作总是能秀的我头皮发麻。这样的人被今上当枪使,也不知该感慨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是情关难过。
7
一直到了皇后的宫里,我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皇后还是这么好看啊,袅娜柔弱,说话温和,只是时不时蹩着眉头,神情怔怔的,眼里盛满了愁绪,真是我见犹怜。
她身体那么差,与我客套了几句,感谢为国立功的国公府,就咳了起来。等她气息稍稍平静下来,我就嘱咐她好好保重身体,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犹豫了一阵,我还是决定去看看司马秀。
司马秀歪在大殿正中的椅上,把书页翻得哗啦哗啦响。整个大殿里数十名丫鬟做着各自的事情,却安静的很,只有司马秀翻书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我时有惊讶有欣喜,起身迎接我,又控诉我这么久才来看她,把她都闷坏了。我笑着告了声罪,说府里近来事多,忙得不可开交。又问娘娘近来可好。
她扁起嘴巴,委屈地说:“阿睿跟我说,朝中大臣皆看不惯我们司马氏,只好委屈我先做个淑妃,以免朝中老狐狸们有意见。他说,等到他肃清朝政才能让我做皇后,到那时候就只有......只有我们,两个人携手看遍天下了。他应该是怕我闷着,派了这么多姐姐供我解闷差遣呢。”说着还用帕子害羞地捂了一下脸,“只是,爹爹死得早,最疼我的祖父也死了!家里都没有人来看望我了!婷姐姐你也不来,我......我真是个没人爱没人疼的小可怜,只有阿睿一个人疼我!”说着又扁扁嘴抽泣了起来。
我心里暗戳戳地想,她那帕子上怕不是有胡椒粉,怎么用帕子挡一下脸接着就流泪了。
但是她好像真得哭得气噎难言,我坐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哄了她几句。又厉声对宫里丫鬟们说:”你们还不快下去,给秀儿砸点核桃。“
她破涕为笑:”婷姐姐,还是你知道本宫爱吃什么。“
等人都下去,我才说:”秀儿,能帮我个忙吗?”
她眼泪一秒就收住了:“说来听听?”
“我想查查你哥哥的腿是怎么回事,出征前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三个月回来就这样了。“她抿起了唇,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一言不发。
我只好继续说:”但是我在国公府里,消息实在不灵通,只好来找你了,想着你或许有办法,秀儿.....我总感觉这样的事情能发生一次,可能就会有第二次,还是要弄清楚了才好。而且知道了怎么回事,这伤也容易处理些。”
她终于开口了:”这事情我之前查过。哥哥和敌军第一次对垒时,敌军主将陆易一箭射中了哥哥的右腿。后来我军先行撤退到城楼,却来了阵妖风,敌军死伤无数。当时我方军队里有个姓祝的军医,他是皇帝的探子,给哥哥用了生霉的药粉止血,“她说着拉开一个暗柜:”这个纸包是当时包药粉用的,剩下的药粉都被烧了。至于哥哥的腿,墨神医的大弟子欠我们府一个人情,请动他老爷子出马,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老爷子居无定所,不知怎么联系......“
我越听越惊讶,司马秀深居宫墙之内,怎么知道这些的呢?跟她哥比,都是一家子,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比狗还大。
听到我最后摆了摆手:”墨神医现在大理,怕是无法赶回。我府上的一个侍妾医术非凡,可以一试。“
惊讶的神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那.....拜托了。嫂嫂以后有想查的东西,可以去问厨房里采买蔬菜的谢嬷嬷和赶马的永寿,这两人常年在外面跑,知道的事多,认识的人也多。嫂嫂陪嫁来的两个丫鬟是皇帝在相府埋的探子,千万小心了。“
我懒洋洋地说:“把眼睛清了,又会有新的眼睛进来。还不如留着这批眼睛,控制一下他们能看见什么。”
她笑了:“说得也是。”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那你和皇帝......”
她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一片肃杀之意:“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非要玉石俱焚吗?那后宫里的妃子......"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的狠绝:"她们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被男人骗了,不怪这男人,反而把气都撒到别的女人身上,成日价互相算计坑害,真真是愚不可及。呵,狗皇帝根本就莫得感情,巴不得后宫这样子互相制衡,他在前朝也能拿捏住这些女人的娘家。我可不会按照他定的规则来,就等着哪一天他棋下大了,我就把桌子掀了!”
我叹了口气,劝她的话几次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要走了,你一切小心。”
8
我站在门口,看着嫡姐娴熟地穿针引线,总感觉有浓浓的违和感。她比我年长两岁,小时候就数她最泼辣最霸道,不时就糊我一脸泥巴或请我吃顿竹板炒肉。没想到如今宅在宫里闲得天天绣花,双眼都模糊了,我站在二十步外居然把我当成了她养的花猫,走到十步了还唤我公公。
“我还不是为了陪安乐,她现在是宫里的独苗啦!“她指了指摇篮。
小安乐咧嘴笑得眼睛弯弯,伸出手要我抱。我心都化了,把她抱起来在怀里摇着,一边听着姐姐絮叨:”她前头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从小精心养着,郭夫人的安怡八个月时落了湖,孔婕妤和荀夫人的俩哥儿生下来还没取名便染了病,最离谱的是淑妃宫里的安宁,从小养得那般金贵,养到两岁时居然生生被丫鬟捂死了!“
“再说了,宫里还有十几个孩子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皇后滑过三胎,太医看过,说现在身子彻底坏了。你说皇帝心疼她?呸,我跟你讲,当男人下面硬着的时候,他的心是软的;当下面软了的时候,心就硬了起来。指着男人的心疼过日子还不如多养两只猫。再说了刺绣它不香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果然不管她现在外表多有欺骗性,内里还是那个硬核老铁。
“嘿你别不信哈,皇后娘娘当年怀第一胎时还在做太子良娣,明明快足月了,下床时丫鬟没扶稳,居然摔在了地上,当时流了那么多那么多血!皇帝不过哄一晚上,第二天就去陪太子妃了!好在不说别人都快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个公主了,我再小心些,安乐多半就能平安长大了。”
一直到回了府,我的心情还是恍恍惚惚的,但很快被院子里死亡气息给熏醒了。云嫣然挺着肚子站在院正中,身形被蚊蝇笼罩,正指挥仆人往院子里搬一箱烂橘子???整筐的烂透了的橘子????院子里生着一口大锅,里面咕嘟咕嘟地煮着阿胶,药香和烂橘子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空气变得分外迷人。我觉得我脑壳又开始疼了。
“云妹妹,”我感觉我的假笑要绷不住了,“你这是在干嘛????”
“我要培养放线菌提取抗生素啊”她理直气壮的说。
“啥???”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不过司.....夫君的腿需要这味药,这是最重要的一味药。”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掏出怀里的纸包,跟她说明了缘故:“......夫君当时受了凉,右腿箭伤又未能及时愈合。这是夫君当时止血用的药材,我路上辨认了一下,主药有艾叶、三七、血余炭、仙鹤草,对症,但是生霉后药性已变。”
她满意地点点头:“有这个配药就省事很多。”
我好奇地留在一旁,见她吩咐婢女将大锅拿开晾凉,自己从一旁的包裹里抽出了一根铁丝,在末端缠上了许多碎布,握着它靠近灶台烤了一阵,再用铁丝蘸了蘸纸上的霉点,手持铁丝在大锅里搅拌了起来,最后吩咐婢女把阿胶舀出来倒在院子里铺开的几百个粗瓷盘子里。很快阿胶就凝成了一个个透明的圆形晶饼,煞是好看。云嫣然又烤了烤铁丝,在一个橘子的青霉上刮了刮,手持铁丝在阿胶饼上划起了之字,又转换方向在饼上剩余的部位划了几个之字,转头问婢女:“这叫划线培养法,会了吗?“
那婢女一头雾水,头摇得像拨浪鼓,云嫣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手把手地示范完后,扶着肚子慢悠悠地走到椅子上坐下,指挥婢女用铁丝把几百个烂橘子的霉点分别蘸了划到铺了满地的阿胶饼上,又吩咐厨房里的女工将煮过的几百个粗瓷碗分别盖在这些盘子上,还说院子里的生的火要生一整晚不准灭。
云嫣然这人是真的邪,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一个个地掀开碗看盘子里长的霉,吩咐下人把大部分碗盘倒了,拿去厨房清洗煮沸,只留下来十几盘不怎么长霉的阿胶,又指挥婢女拿烧过的铁丝蘸了蘸涂在新煮的阿胶上。
等十几天后她兴高采烈地端着一盘长霉的阿胶来找我时,我已经彻底麻木了。
只要她不把府里烧了,什么都好说。
9
司马富贵捏着鼻子灌下了云姑娘的阿胶和我配的麻沸散后半个时辰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就可以了吗?”云姑娘伸手探了探司马富贵的鼻息,转头问我。
”我用了珍藏多年的一株曼陀罗花,品质绝佳,效果很好,“我指了指司马富贵:”目前他瞳孔散大,皮肤发红温热,呼吸深长,说明起效了。“
云姑娘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东莨菪碱和阿托品的效果吗?都是能麻痹副交感神经的强效m型胆碱受体拮抗剂,剧毒啊。”
我点了点头:“不错,虽然曼陀罗人称死亡之花,但精确使用可以尽量避免毒害作用,同时有平喘、止咳、解痉、镇痛、麻醉等多种神效。我会随时观察夫君的情况,如果中毒时会立即给他服用药性相克的毒扁豆。”
她兴奋地拍了拍手:”不错不错,离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能用毒扁豆碱拮抗东良菪碱就好办很多了。“
”事不宜迟,赶紧开始吧。“然后,我就看见云嫣然拿了把大剪刀比了比……然后把司马富贵的裤子剪到了大腿根。
“范围好像不够大。“云嫣然歪头想了想,又抄起了大剪刀。
我不禁战术后仰,一转头发现丫环们都迅速地站到了屋子的边边角角,眼观鼻鼻观心,整个屋子都空旷了下来。
云嫣然:“......算了,你们出去吧。”
丫环们迅速夺门而逃。我一回头才发现,云嫣然居然把司马富贵腰以下的衣物全剪了,只留下了上衣的两个袖子。
这两个袖子留不留还有什么区别吗?我突然期待司马富贵醒来看见这场面的样子了,想想就带劲。
我低头,忍笑忍得好辛苦。
手上突然被塞了块刀片,接着被人拍了拍肩:”嗯,我剪了衣服,那备皮的工作就交给你啦。“
”备皮?“
她声音疑似有笑:“把露出来的皮肤上的毛全剃掉,注意是全部的毛。不然会影响动刀的。”
???
我面对着丛生杂草不知如何下手,云嫣然那个魔鬼的声音响起:“不要紧啦,夫君问起来,就说剪衣服和剃毛都是我们一块干的。”
“......我好像刮破了一点皮。”
她正拿着块蘸了烈酒的帕子认真地擦拭司马富贵的身体,听到以后探头往我这边看:“没有断,问题不大。”
等我们都做的差不多了,云嫣然伸手比了比腿上的箭伤,深呼吸一口,一层层地切开皮肤,分离筋膜,又指挥我拿着一堆形状各异的刀具拉开腿部的切口。
”这是.......?“我一边把着司马富贵的脉搏,一边小声问。
云嫣然忙得抬不起头,抽空回答了一句:“按记忆画了图纸,找铁匠打的。”
此时云嫣然正拿着一个铁钩挑起一条蚯蚓粗细的血管,在上下两端穿进线去,手指飞舞,迅速打了两个结,用盐水略略蘸了一下创口后,持刀划开了那条血管,却不见鲜血流出,只有暗色的血块。
“果然。”她嘀咕了一句,拿起刀扩大了一下切口,又翻找了一番。最后她将之前的血管旁又打了几个结,将后来找到的牵引过来后,拿起羊肠线将纤细的血管缝了起来!
缝着缝着,她崩溃地喊了一声:”啊!!!为什么这破线又断了!!!“
我小声比比:“这线与棉线相比,本就纤弱.....”
她烦躁地锤了锤司马富贵另一条完好的腿:“我知道!但是普通棉线会引起瘢痕增生,不利于创口愈合。”
我差点笑出声,赶忙道:“我来替你一会,妹妹你在旁边坐一下,休息休息。”
云嫣然在旁边坐下,看着我依样将司马富贵的腿缝好,切开了另一条腿。左腿没有受过箭伤,血管内却有相似的血块。
”云妹妹,你怎么看?“
”说明病情已发展至中后期,免疫功能紊乱,免疫球蛋白和补体复合物沉积,引起管壁炎症,堵塞动脉。“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沉声道:”我们尽力就是了。”
她依旧极其用心地处理司马富贵的左腿,将腿部伴行的浅部血管切下来替代堵塞的部分。层层分离、结扎、缝合.....结束后,把丫鬟们叫进来,带着一大堆沾血的布和刀具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我们三个。她瘫坐在椅上,问我:“预计多久后会醒?”
我探了探他的脉搏和呼吸:”大概四个时辰。“又转身把了把嫣然的脉搏,叹道:”你最近太过劳累了,又思虑过重。医者不自医,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爱惜才是。“
她揉着眉心:”......等过去这阵就好了。哎,老实说,我都快忘记自己要当妈了。每天睁开眼总想着赶紧起床上网课,下午还要参加我妈安排的相亲。丫鬟叫我姨娘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淦,我的美男梦早就破裂了。“
我扑哧一笑:”夫君的相貌原也不错。“
她忧伤地托着下巴:”但是我不想做妾,也看不上纳妾的男人。”
“妹妹,你上次说你不会和我争。其实我还没告诉你,我也不想和你争,”我缓缓说:“你不用在意我的,我和司马富贵是因为先帝搅浑水,没什么感情。我自己的想法是在国公府混口饭吃,过过富贵日子。司马富贵嘛,我估计他碍于我爹爹和皇上的面子,不会同我和离,希望你不介意我的存在,把我当府里充门面当摆设的花瓶就可以了。我对你和国公府其他的人都没有恶意。夫君对妹妹挺有心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啊。”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见色起意而已,正好我怀孕了,就把我接回来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一会儿才说:”妹妹,你今天站了这么久,赶紧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看着他,多半不会有什么事的。“
10
”夫君,可有不适?“
”口干,又头痛。“说着,他挣扎着要起身喝水,被我一把按住。开玩笑,等他起身发现自己的露脐装,不对,是肚脐以下全露装,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夫君,万万不可!伤口需要静养,云妹妹说了,至少观察三日。”我赶忙倒了碗温水,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嫣然呢?”
“她为治你的伤忙前忙后,过于劳碌了。我嘱咐她好好休息,养好了精神就来看你。”
他双眸在夜里晶亮如星,盯着我看了好久:“辛苦夫人了。“
我连忙打哈哈:”不辛苦,不辛苦......这次真的多亏了嫣然,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实在惭愧。”
他笑容逐渐变态:”所以,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呢?“
“衣服这不是在这里吗?”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一揪,露出了司马富贵的胸膛。
“夫人,我伤的是腿,不是脑子。”他叹了口气。
毕竟怎么伤不能伤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不是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云姑娘,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是云姑娘剪的。“我低眉顺眼,看上去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这样嘛。“他看上去若有所思。
”对对对,确实是这样!不信你问问这丫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反正我剃毛前丫环们都跑了。
被我抓来的丫环哆哆嗦嗦,在我和司马富贵的死亡凝视下小声说:“主子,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特殊情况嘛,确实是需要比较好的视野。“我尴尬地清清嗓子:”这些丫环年纪尚幼,不堪大任,加上我和云妹妹各自使用了些师门秘技,为了避免其他人偷师事先把这些丫环赶出去了的,只有我二人贴身照料夫君。“
我说着说着都要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偷眼看司马富贵,他果然是一副被我说动了的模样。
为了避免他发现自己其他部位的伤,我赶紧端过一旁炉子上温着的药:”这是养神汤,最适合缓解头痛,清心养神,夫君快快服用吧。“喝了赶紧的睡过去,别再问了。特娘的这都是些什么灵魂拷问。
看他将整碗药一饮而尽,沉沉睡下,我摇摇头,端着喝剩的药碗去了厨房。
深夜的厨房里黑黢黢的,只有一个老嬷嬷倚在桌子旁打盹。
“谢嬷嬷,跟淑妃娘娘说一声,我后天可以去见她。”
11
提问:生活中充满了惊喜是什么感觉?
谢邀,人在宫里,刚下马车。
我和司马秀好好地喝着茶,一个太监悄悄从侧门进来,跟司马秀说皇后娘娘去了。
司马秀淡淡地说:”跟赵公公说一声,再过半个时辰就行动。“那太监便恭敬地出去了。
又过了片刻,一个大太监闯进了宫门,宣皇后娘娘薨逝,淑妃品行不端,祸乱后宫,即日起闭门思过,不得出宫门半步。
司马秀勾唇一笑,说声知道了,就又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我小心翼翼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她今天看上去心情极好,微笑着说:”恩,意料之中呢。“停顿了片刻又说:“今天林嘉宁听到了宫女议论林老丞相重病,林家举家还乡,撑不住了。她本来就病怏怏的,皇帝一边打压林家一边又怕刺激到她,可是一直瞒着她的。“
我惊诧极了:”你之前好像说过,不屑于对后宫女人们出手的,她们也是可怜人。“
她冷笑一声:”不错,我根本就懒得对妃嫔们出手,她们不过是一堆父兄谋富贵的筹码,又看不清局势,互相残杀,个个手上都沾满了血,不用我出手就元气大伤。至于林嘉宁嘛,我这次破个例,动手了。是,她这人温柔又善良,单纯又无害。可是她祖父林老丞相见孙女当了皇后却一直无所出,我却生下了皇长子,再加上皇帝之前一直和我演伉俪情深的戏码,他便借皇后的手安排进了几个宫女,趁我松懈之时把安宁捂死了!安宁那时候只有两岁......林嘉宁不知道她手上沾了一个孩子的血,可她林家人打击政敌拉帮结派,一路用鲜血浇灌出这么一朵单纯无害的人间富贵花,凭什么在后宫一副人淡如菊不争不抢我最无辜的模样?我倒要让她知道,用情至深的爱人拼命打压自己的本家是什么滋味。”
信息量有点大,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了。
“皇帝罚你闭门思过,是知道了吗?”
她微笑着说:“他找不到证据的,不过是猜测。否则,怎么会只是禁足而已?不过,在他昏迷前我会派人告诉他的。”
“昏迷?”
“珍藏多年的曼陀罗,人称死亡之花,少量食用有平喘、止咳、解痉、镇痛、麻醉等多种神效,过量即可引起高热、抽搐、痉挛、昏迷,甚至死亡。”
????
我颤声说:”秀儿,你......"
她笑着说:”嫂嫂,对不起了,国公府里跟我相熟的老仆当然不止谢嬷嬷和永寿啦。别生气别生气,我保证就这一回哦,看在之前我在这宫里照看嫂嫂姐姐的份上原谅我吧。而且,我没打算要皇帝的命哦,那太便宜他了,这个量不过给哥哥用的药量的两倍而已。”
我又吓了一跳:“这药量下皇帝会高烧昏迷,至少三天才能苏醒......这三天极为凶险,而且烧这么久,会把脑子烧坏的!”
她嘻嘻一笑:“是啊,他做梦也想不到,贴身伺候他的赵公公会给他下毒,在他发觉自己中毒后留下一句话就撞柱而亡。”
“什么话?”
“淑妃娘娘托我告诉皇上:‘我司马家的女人,可不适合被拿来当棋子呢。’”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司马秀就坐在我对面,和我一起饮茶谈笑,好像一对最普通人家的姑嫂,在谈论最普通的家长里短。但是这一刻,我却感觉我和她离得那么远。
以下是he线
没等我深想,殿门开了,司马富贵那个老狗逼撑着双拐走了进来。
12
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我张了张嘴,无数个念头涌过来,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好低低地笑了一声。
司马富贵深深地看着我:”夫人,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看来,你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多亏了夫人和嫣然。”
“不必谢,你这腿当时完全可以不伤吧?”
“不,当时皇帝不信我,这腿不得不伤。还是多谢你们倾力相救。”我凝视着他,他将目光移开了去:“我来之前,嫣然似乎快要生产了,希望夫人去看一下,我也就能放心了。“
我闻言刚要告辞,一直沉默的司马秀在我背后开口了:”哥哥嫂嫂,谢谢你们来送我一程。“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司马富贵变了脸色,而我倒吸一口凉气,回身握住她的手腕:”这是.....这是......"
“一株珍藏多年的曼陀罗,看来只能给三个人用了,嫂嫂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身体却痉挛了起来。
“司马富贵!快叫太医来,要新鲜的毒扁豆,再熬绿豆甘草汤来!”我慌得什么都顾不上了,握着她的手腕流下了眼泪。
她的身体抽搐得很厉害:“太医院的人现在都在皇帝议事堂里,来不及了哦......况且......我心愿已了,再活下去也不过这样了.......“她勉力一笑:”嫂嫂,虽然我在家族里有许多兄弟姐妹,但你却是我唯一的知己......堂哥是个有本事的,连我也错看了他......你和他好好过日子......我......先走一步啦。”说着说着,她逐渐陷入了昏迷。
我眼泪簌簌而落,将她抱到了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她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小,我不忍多看,扭过了头去。
等等,嫣然!
我霍地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回头看了一眼这宫殿。已是黄昏,整个宫里安静的可怕,司马富贵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提起裙子跑了起来,一路冲到了宫门外停着的马车前。
”快,回家,快点。“
云嫣然下身浸泡在了血水里,看上去狼狈极了。她见到了,眼睛亮了亮,说了句:”姐姐,你来了。”
”你最近太过劳累,现在胎儿不过七个月而已!“我急匆匆地洗了把手,冲到她身边,按了按她的肚皮,惊慌地说。
她断断续续地说:“不慌......28孕周以上就不算早产了......我现在已经.......已经30孕周了,胎肺.....发育好了......生下来......能活!”
我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啥时候都不忘记科普。我连连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准能活。妹妹,用力!孩子很快就生了!“
”姐姐......我觉得我不成了......"
"说什么傻话!“
”我.....得侧切。”
“啥?”
“孩子还是小....这样下去,压迫太大.....可能不容易生出来.....还会撕裂.....在下面,切一刀,就好出来了.....往左下方,注意不能伤到肠子,可以吧?孩子出来以后,一层一层缝......“
不行也得行。我从滚水盆里面浸了浸剪子,按她说的,剪开了她的下体......
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响起时,她晕了过去。
我剪断了脐带,脑海里突然响起之前云嫣然跟我聊天时说的话:”新生儿出生后会重建血液循环,脐带与胎盘之间循环中断。所以生孩子要及时剪脐带,否则脐带内血液全部回流进入新生儿身体,胎儿可能出现心衰。“我看着还在昏迷的云嫣然苦笑一声,给她止了血,模仿着她之前给司马富贵操作的样子,一层层缝合了起来。
全部完成后,我趴在云嫣然床头旁,陷入了沉思。孩子的啼哭声在我耳边愈响愈烈,我把他从丫鬟手上接过来,摇了起来。
这孩子含着奶瓶,眉眼与云嫣然七成相似,脸型却像极了他爹爹。
想到司马富贵,我又烦躁了。
13
“姐姐......”我低头一看,云嫣然醒了,正对着我虚弱地笑。我赶紧将孩子塞到了她手上:“快看,是个男孩儿呢。”
“司马富贵呢?”
”……他真的富贵了,他妹子趁着皇后去世皇帝心神大乱之际,给皇帝灌下了剧毒,而他这些年暗中蛰伏,此刻突然出手,完全没人反应过来。”
她一边听,一边不舍地抚摸着孩子的小手,感叹道:”他们真厉害啊......我......我不该救的......"她说起司马富贵,泪如雨下:“我只当他是个普通人......不忍见他受苦.....拼了自己的命捞了他一命.......可是......我快生产了,他听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走了......走了.....要不是姐姐......"
我揽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言不发。
她哭了一阵,再抬起头看我的时候,语气却很坚决:“姐姐,我要走,帮帮我。”
“啊???”
她眼角含着泪花:“我跟你说过的,我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人,接受不了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的生活,何况是佳丽三千的后宫”
”可是,你才刚刚生产....."
她摇摇头,落下泪来:“再不走,就走不了的。姐姐你帮我找辆车和两个忠心的丫鬟,悄悄送我出门去就好。”
我伸出手,却发现上面全是血污,只好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我听你的,我这就安排。你不要哭,以后有机会带孩子来宫里悄悄看我,我们还能见面的。”
她哭得极伤心,但还是坚决地把孩子塞到我怀里:“姐姐你替我养吧。我知道你会把这孩子当自己生的,替我教养好他,教他当一个乖乖的小皇帝......我对这世界一无所知,带着他必定连累这孩子一块过苦日子。这对孩子不公平。”
我哭着摇头:“怎么会!妹妹你若是出了这府上,一定会成为四国最有名的女神医。”
她破涕为笑:“恩,等你在坊间听说一个声名鹊起的女神医救了天下第一美男子,使得天下第一美男子以身相许的故事,那必定是我本人了。”
我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迅速地清点了府上所有的银票,收拾了一箱最值钱的珠宝,叫来府上的两个小厮,两个嬷嬷和三个丫鬟,又吩咐将府里最舒适的马车赶出来。云嫣然叫人取了纸笔,抱着孩子写起了信。等我安排完后,云嫣然将信和孩子交给了我:”等夫君回来了帮我转交给他。“
我站在府门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捏着信,流下了眼泪,目送着云嫣然躺在门板上,被小厮抬进了马车 很快,马车启动了,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14
我叫叶婉婷,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做了皇后。
我还有个做过前朝惠嫔的嫡姐。我当时做主,给前朝后宫嫔妃每人些遣散费,亲自送了她们出宫,我嫡姐也在其中。
其他嫔妃陆陆续续地都走了,只有她怀里抱着我的小侄女安乐,我们两个在宫门口站了好长时间。最后她叹口气,对我说:”婉婷,你一向比我聪明,比我沉得住气。以后也不要糊涂了,你们不只是夫妻。“说完她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宫墙,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丈夫叫司马富贵,他也是后宫很多女人的丈夫。
不过我也不甚在乎。作为一个皇帝,他给我的尊重应该算挺多的。每个月固定的日子他都会来看我,在重要场合从来都是我们两人出席,我们可以称得上相敬如宾。
就算有时候宠某个妃子,他也从来不会在人前落了我面子。
说起来,这些年,他盛宠的妃子基本上都像她。
有的眉眼相似,有的脾性相似,有的爱碎碎念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但是,”她“本人在哪里呢?当真做了女神医了么?
”她“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来看我和她儿子?
说到阿誉,他现在是太子啦,司马富贵常常在朝臣面前夸他聪明。可惜,我没打算给他添弟弟妹妹。
因为,我总感觉,司马富贵越来越像前朝后主了。
他一面继续用着我那个前朝做中书令的老爹,一面提防着他,这我都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敢生孩子?
万一没出生就死于妃嫔之手怎么办?万一我爹爹生了不应该的心思怎么办?万一司马富贵发现了怎么办?万一这孩子和其他的兄弟们争起来怎么办?
有时候我想起”她“,再看看我自己,也不禁感叹。
求仁得仁。
我们,全都是。
以下是be线,接11章末尾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司马秀就坐在我对面,和我一起饮茶谈笑,好像一对最普通人家的姑嫂,在谈论最普通的家长里短。但是这一刻,我却感觉我和她离得那么远,那么远。
这宛如交待后事般的语气......
我霍地站起来,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但我再顾不上什么礼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这是......"
“一株珍藏多年的曼陀罗,看来只能给三个人用了,嫂嫂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调皮地眨眨眼睛,身体却痉挛了起来。
“太医!太医呢!”无人回应,整个宫殿里空荡荡的,显得她颤抖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再过大约半个时辰,皇帝的人就会来这里,你快走......快走.....活着......太累了,终于......解脱了。“说到这里,她勉力一笑:”嫂嫂,虽然我在家族里有许多兄弟姐妹,但你却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先走一步啦。”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愈来愈小,逐渐陷入了昏迷。
眼看着她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小,呼吸愈来愈微弱,我不忍多看,低下头看面前的两个茶杯,想起之前我们数次坐在这里喝茶谈笑,眼泪簌簌而落。
我擦了擦眼泪,不敢久留,将面前的那只茶杯揣在了袖子里,急匆匆地出了殿门。
12
出了这宫门,外面不像我想像中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反而是不寻常的死寂,安静到令人心头发毛。
我倒吸一口凉气,本来要出宫的脚步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我要去见姐姐。
不见她一面,我心头难安。
”婉婷?“我急匆急匆匆地冲进了她宫里,她放下手头的针线,诧异地问。
我呼哧呼哧喘粗气,一边扶着胸口一边道:”姐姐,大事不好!皇帝中了剧毒,情况很不妙。趁现在混乱,你快点收拾金银细软,换上宫女衣服跟我走吧。“
她闻言,反而冷静了下来,又拿起了针线:”走?身为皇帝后妃,还带着先帝独女,我能走到哪里去呢?“
”你怎么会没有娘家呢?爹爹那么疼你,一定会保住你的。“
她闻言呵呵一笑:”疼我?婉婷,若是真心疼闺女的,怎么舍得叫她到这种地方来,和一群女子争一个男人的宠爱。爹爹是真正的政客,将长女嫁入皇宫又将次女嫁入国公府,鸡蛋分开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哪边赚了总体都不亏本。咱们都是棋子,是赌注。之前你府上败落了被当作弃子,现在的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闻言心都凉了,她幼时一向是心直口快有事说事的性格,是在宫里经历过什么才变得如此通透又隐忍呢?
“姐姐.....那跟我回国公府吧,国公府虽然大不如前,好歹还有些兵,有点钱,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的。”
她自嘲一笑:”婉婷,不愧姐妹一场,谢谢你。你还是快点回家看看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再说什么,她只是摇摇头,再不发一言。
我只好上前抱了抱她和小侄女,就从偏门离开了。
姐姐.....其实我明白,除了说得那些原因,你是觉得自己逃不过了,不想连累我,对吗?
没等我深想,一路上无处不在的侍卫尸体已将我吓得一身冷汗。
而来时我为了和司马秀密谈留下来看马车的两个丫环,尸体趴在整个侧翻过去的马车旁,一个心口中了一刀,一个脖子从侧面砍断了,早已停止了呼吸。
马儿缰绳被砍断,如今已不知所踪。
此地不宜久留!
我站起身,提起裙子向国公府跑去。
我从未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但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一带住的全部是钟鸣鼎食之家,如今个个紧闭门户,悄无声息。
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像宫中一样死寂。
奔跑的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劳累,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国公府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府里的主心骨只有一个大病初愈的男主人,和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13
等我真的跑回家门口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国公府就像我沿途经过的任何一户人家,紧闭门户,安静的可怕,毫无生气。
我闭上眼,给自己打气,不要吓自己,没事的,他们一定没事的.....
鼓起勇气,伸手去推府门。
“吱呀——”
我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了尸体,有一多半都是我认识的熟面孔,一眼望去,有丫环、小厮、管事媳妇侍卫、帐房先生、厨房里烧火的嬷嬷、看门的老头儿、前两天我做主请来的乳娘.....
他们的死法极其惨烈,许多人显然是与对方以命相搏,同归于尽。
我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几乎是爬着将每个脸朝下的人翻过来,看到一个个熟面孔,整个国公府上百口人,竟无一人逃过了吗?
可是,我还没有看见他们。
不知不觉,已到黄昏,筋疲力尽的我麻木地站起来,向院落深处走去。
一进马厩,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咯吱响,我低头一看,是我送给云嫣然的那个水头极好的玉镯,现在已经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这屋里死人不多,只有一根断臂,周围血迹斑斑,很滑稽的是,却有两只连着的袖子。
这两只袖子粗糙的断口......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子歪着头思索的场景,她抄起大剪刀,说:“范围好像不够大。“便把一件衣服剪得只剩两只袖子。
我如遭雷劈,那这只胳膊.....还有周围的血......
这只手还紧紧捏着一样物事,我费了好大力才勉强看清,看清以后倒吓了一跳。
是一根手指,连着半个手掌。
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瘫坐在了墙角上,碰到了旁边的草堆,里面却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是个男孩子!此时他精神萎靡,奄奄一息,嘴角干裂的破了皮。
我连忙把他抱过来检查了一下,好在这孩子虽然浑身血污,倒没有什么残缺。
看到这孩子,我振作起精神来,抱着他向后院走去。
府里珠宝现银已被抢掠一空,我烧了些开水给孩子洗了澡,又好不容易在厨房里翻出些牛乳,孩子吃了以后恢复了些精神。
我慢慢地镇定下来,开始盘算以后的路。
趁天黑时,我抱着孩子走出了镇国公府。
14
“二小姐,老爷说,不见。您就别难为我啦。”面前的老刘头面色为难,对我恭敬地说。
“刘伯,府上都好吧?”
“都好好的,只是老爷吩咐紧闭大门,谁也不见,说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老刘头望着我欲言又止。
“刘伯,到底怎么回事?我刚侥幸在府里逃得一命,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老刘头叹了口气,悄声说:“我也是听府里下人们议论的,听说那位,”他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出了事,现在京里变了天啦。京城里有能量的大人物们为了那个位子,互相争的很厉害。这一天下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叹口气:“而且听说附近的太守们也个个嚷着要回京勤王保驾,平西将军正好在回京的路上听说这个消息,一路上也说要清君侧.....老爷听说这个消息,让我们死守府门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二小姐,您还是快走吧!”
我默默地听着,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感觉很累。
我绝望的心情似是感染了孩子,他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老刘头见状又叹了口气,悄悄地塞给我几块碎银:“二小姐,毕竟您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千万保重,好好过日子啊!”
我千恩万谢,沿着大路向城门走去,逐渐和众多向城门涌去的百姓混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众人眼中的绝望和麻木是那般相似,令我一时间恍惚起来。
忆过往种种,恍如隔日,恍如隔世。
(正文完)
番外4
“阿誉,你今年五岁了,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以前你总问师父阿爹阿娘去哪里了。老实说,师父也不知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带着你周游四国,一方面是为了治病救人,另一方面也是想找到你爹娘。虽然一直没有下落,但我想他们一定隐居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吧。”
“你阿娘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你小时候跟孩子们夸口说你师父是神医,但你阿娘医术才是化腐朽为神奇呢。虽然她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操作让人看不懂,效果却出奇的好。我要夸她她还不肯的,说什么自己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比我超前了几个世纪,有这样的水平不奇怪,反而是我很有天分。最难得的是,她有这样的水平还毫不藏私,能教我的几乎都教了,几乎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师父了。”
“你问你师祖又是谁?他是个很有名的人,人称墨神医。他一向神出鬼没的,我小时候客人来了,那时候还小,人来疯,学着戏子讲相声听。谁知老爷子听了乐得直拍手,到了晚上就说我很合他眼缘,悟性又好,不如拜他为师吧。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爷子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那时候他已经来我家后花园听了好几次相声了。我以前在家里过得也不快活,姐姐脾气霸道,中书令对我也不关心,中书令夫人又很厌恶我。当时只有师父和师兄来了家里才能一起乐一乐的,只可惜......”
“只可惜师父四年前死在北历皇帝手下。北历皇帝患了头疾,时常头痛欲裂,召了你师祖去。你师祖看了,说希望不太大,服用麻沸散开颅或许能一试,北历皇帝就大怒把他拖下去斩了......”
“北历皇帝自从五年前的大动乱过后,就愈发疑神疑鬼的,谁的话也不信。嘿,这也难怪。你姑姑以前在他宫里做淑妃,他一直以为你姑姑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谁知却气死了他最爱的皇后,还给他下了毒。无数权臣趁机为了他那个位子争的头破血流,有能力的臣子们死的死,伤的伤。北历皇帝那时候昏迷了,我本来以为他再醒不过来了,谁知当时中书令及时出手,派了心腹日夜照顾他,居然挺过来了,只是大病一场伤了根本,眼花了,还时常头痛。从那以后脾气越来越古怪,听说去年居然害怕中书令功高震主,把中书令杀了!”
“你说那个中书令何必救他呢?嗨呀阿誉,愈是有权势的人,他们的世界愈复杂。那个中书令出身寒门,没什么背景,往日全靠着揣摩帝心,替皇帝打压他想打压的世家豪门。皇帝倒了,群雄相争,不管哪个家族上位,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索性把自家的赌注全压在皇帝这一边。”
“你问师父为什么哭了?唉......想起一些往事罢了......浮生若梦,不过如此。”
番外6
京城里,像我这般十六岁才封了世子的公侯,怕是独一份。
那一年,祖父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他在病床前反复比划,叫我到他面前去。
即使他已经垂垂老矣,眼瞧着一天比一天衰败颓丧下去,我还是有点怕他。其实,满京城,又有谁听到他的名字不忌惮不害怕?他曾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又在五十年前带兵发丧,将尚且年幼的先皇扶上了皇位。
可那时我见到的祖父,已经含含糊糊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俯下身子才勉强听清他的话。
他说,他不放心。
我微笑着,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只有让祖父不放心的人,才能站在这里听您说话喔。“
我弓马娴熟的大堂兄死在了他第一场胜仗后,落笔成章的二哥死在了他外调到江南后,我五岁能吟诗的五堂弟落了水,两岁能识字的八堂弟染了病.......我大伯与父亲,更是早早地去了。
到最后,只有我这个,被所有人当作弃子的人活下来,成了世子,将来要继承整个国公府。
同我堂兄弟相比,我从来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因此听到消息说先太子有意从我们中找一个做伴读,祖父皱皱眉头便定成了我。自此,我五岁进了东宫,一呆便是近十年。
谁也想不到,先太子竟然很喜欢我。同样的,谁也想不到,在宫里与我最亲近的,其实是先太子幼弟,不受宠的燕王殿下。我们一见如故,迅速成了好友,速度快的连刻意与他结交的我都惊讶了。
现在想来,同样是困在宫里这座牢笼的幼兽,应该是更容易懂对方的。
燕王殿下后来成了太子殿下,我八堂妹成了太子妃。
我对此很满意。
不过是在八堂妹面前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下燕王,素来谨慎的她便去查了他。下次碰到她时,她一脸若有所思:”三哥,你上次提到的人,好像不简单哦。“
”哪个?“
”燕王殿下。他竟然也在派人查我,而且......"她顿住不说,但语气分明有难得一见的跃跃欲试。
我便一笑,与她擦肩而过。
不过半年光景,八妹便成了燕王妃,两个月后,先太子被废,我八妹成了太子妃。
这些当然是雨我无瓜,大家都知道,是我八妹本事大,而我,在哪里都是背景板。
回想着这些,我转着手上扳指,在祖父病床前微微一笑。
祖父听了我的话似是并不意外,只是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啊,富贵,你多保重。“
祖父去世的第二年,太子成了新帝,却力排众议立了之前在东宫里毫不起眼的一个宫人做皇后,八妹只勉强封了个淑妃。时隔数月,又听说他竟为我指了叶相次女做妻!
叶相寒门出身,在朝廷中毫无根基,而且他家那二小姐不过是通房生的庶女!
朝堂之上,百官窃窃私语,皆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而我面不改色,朝着高坐凌霄的那个熟悉身影遥遥一拜:”臣,领旨。“
我是想不到,从来只有我算计别人的份,今儿竟然被别人过河拆桥了。
我无声地叹口气,罢了罢了,还未到最后,谁也不知谁是桥。
好在,叶相这次女倒是乖觉的很,我先是借口守孝三年,她便等。嫁来之后,不管我怎么查,都查不到她同娘家或皇帝通气的消息。
在书房里,我握着一叠来自各地的密信,笑了笑。她要么是真的咸鱼,要么是真的能忍。我是怎么都不太相信第一种可能性的。
出征的时候,我倒是遇到一个挺有意思的女人。
军中本来是难得见女人,但行军路上,一个七品县令竟巴巴地将自己女儿送了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充满了贪婪和欲望的脸,我本来想摆摆手叫人打发下去,本将军首次带兵打仗,便带个女人去,像什么样子?#古言##小说##推文##故事#
何况我也不知道,这次战场上我那昔日好友又给我挖了什么坑。这女人,说不定便是他安排下来方便动手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摆摆手叫人把女人安排到我营里。
不管是哪种目的,有招接招便是。不像样子便不像样子,本将军在众人眼里本来就不学无术。要是想动手,防住一个女人,可比防暗处的刀容易多了。想将计就计,也方便的很。
这女人便一直跟我到我打了胜仗,班师回京的路上却突然作妖,有一天早上竟然突然跳起来,捂住自己衣不蔽体的身子,神色惊慌地看着我。
害,多大点事?因为前一天早上给我下了毒?
我又不是没有防备,不过是以后一条腿瘸了点,影响行走。我都不赶她出去,她竟然还一副我是大恶人的神色?有没有搞错啊我的天。
我挑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哦。“
这女人瑟瑟发抖地裹了床单就转身想逃,我悠闲地说:“云大姑娘是忘了这里是军营不成?”
那女人僵住了,她张皇地、飞速地四处打量了一翻,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呵,这女人,演技可太拙劣了,竟然敢在我面前装糊涂。
不过离京已久,左右闲来无事,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云县令将姑娘交给本将军时,可说的是,任由本将军处置。昨日云姑娘可好是自作主张了一番,给我伤药加了不少料。”
她扁扁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我看的无趣,也不叫人进来服侍,起身自顾自地穿了衣服,便准备出门商量事务。
她骤然上前拉住我的衣角跪下来:“将军,我……民女……不想死。“
我挑挑眉道:“给我一个叫你活的理由。“
“民女……怀了将军的孩子。“
我唤了军医过来,为她诊脉。随着军医道喜,我笑得越发和煦,心头却冷了。
这女人,分明是早有安排,特意在我发现之后才放出消息说自己怀孕!如此工于心计,留不得。待她生产后,去母留子便可。
那军医战战兢兢地开了药,也不敢多往我这边看一眼,便落荒而逃。帷幕落下,帐中就剩了我们两人。
我笑了笑,伸出手虚扶了她一把:“云大姑娘便跟本将君回京去罢,我自会妥善安置姑娘。”
她听了这话了,脸上现出极其茫然的神色,连劫后余生的欢喜都不见。
我看的好生无趣,便以安胎为名,为她安排了单独的营帐和随身侍女好生看管了起来。又随便安排了个姓祝的军医服毒自杀了。做完这些,我便将她抛到了脑后。
直到回京以后,她随身侍女求见,说她有事相求。
那时我已坐在轮椅上,冷眼看她挺着肚子伏在地上。
“你说你有把握医好我的腿?”我嗤笑一声,“云姑娘怕是忘了,祝军医怎么死的。”
她面色白了,喃喃道:“将军……这腿,除了我,怕是无人可治。虽然将军夫人也擅医术,从医学造诣上,怕是不如民女。”
“云大姑娘自是医术高超,智计无双,”我语带讥讽:“下毒时机也好,这胎怀的时机也好。我自是知道,只是云姑娘,你就不曾想过,我既是早早知道,怎么还叫你得了手?同命相比,一条腿对本将军算得了什么?”
我越说越不耐,语气也难得恶劣了起来:“云姑娘还是呆在府里安生养胎,通风报信或是起旁的心思还是罢了,对你爹和皇上你早成了弃子,可对本将军还不是!你的命还在你手里,可不要浪费了本将的机会。”
她眼泪涌出来,我刚想叫人扶她下去,她开了口:“将军……对民女很好,民女只是不忍心……叫将军受苦罢了。而且……民女也是想同将军换个机会……”
我差点笑出声:“云大姑娘所求何事?可是要我给你个名分?”不等她开口,我慢悠悠地说:“你也配?”
她被我气的火冒三丈,蹭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连民女也不自称了:“我只求治好你诞下孩儿后,出府去与你一刀两断!我此生不会再嫁,更不会去投奔我爹或是旁的什么人!这里从来不属于我!司马富贵, 我要的, 你给不起!”她越说越努,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出声。
我看的有趣,又生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她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别爱我,没结果,除非花手摇过我!”
我:????
没等我做出反应,隔壁房已经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我转念一想,便叫人将她扶了下去,自己去见了我那许久未见的夫人。
既然决定养蛊,索性便玩把大的。
左右翻不了天,由她们去罢。
这是我在喝下夫人送来的药时,心里想的。
听人说,云姑娘因为医治我劳累过度,见了红,被夫人严令在床上躺了三天。今晨仍是腹痛难忍,怕是要早产了。
听到这话,我望着自己被静心缝过的伤口发了呆。
事到如今,我发现自己竟是有点看不懂这两个命被我捏在手心的女人了。
她们到底图什么?
我正沉思时,宫里来了信。
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跨上马疾驰而去。
我那昔日好友,此时烧的几乎神志不清,见到我出现,他苦笑一声:“你来了”
“臣也未想到,会同陛下这般情况下相见。”
“那你想的是如何?”
“少则半年,多则十年,伺机而动,总会被臣寻到机会。”
他笑的重重咳起来:“好!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朕不悔。只希望你,看在昔日情分上,善待朕子嗣。”
我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面色古怪道:“陛下怕是忘了,几位皇子早就陪我堂兄去了。能同陛下与臣这般长大的,极其少见。等等……别走,我答应你。”
他重重咳着,眼里布满血丝,听到我这话,只笑了笑。
我唤了人去宫里安抚安乐公主,自去淑妃宫里去寻八妹和夫人。
去的时候,同我未说几句话,淑妃却咽了气。
淑妃……淑妃……我口中咀嚼这封号,不由得笑出声。
最后赢的,只有我。
可我没想到,待我描述完云姑娘的情况,她却唬了一跳,急急出了宫回府去照料她了。
等我回了府,见到的只有夫人和新生儿。
“她呢?”
夫人抱着孩子,静静地凝视了我许久才道:“走了。这封信,是她给你的。”
我接过信,没有打开,同夫人说:“我们也走吧。”
她却后退了半步道:“公子。”
“你可曾想过,如果秀儿出了差池,或是你没有及时入宫,留在她宫里听了她所有计划的我会怎么样呢。”
“你可曾想过,如果你不曾寻到我,或是我回府的路上被阻了,嫣然又怎么办?”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也算救了你,你怎么……你怎么……就不曾为我们想过半分呢”
我静静地听着,不想解释。
我要说什么?告诉她我的腿本就是嫣然搞的鬼?她后来性情大变,可这还是一个人,不是吗?
告诉她,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腿好不好,只要关键事情不出差池,总有翻身的机会。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在所难免。我不后悔。
我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在他脸上蹭了蹭:“我会立他为太子。也会保你一世平安。”
她声音低低的:“谢陛下。”
完
文/西门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