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赵鑫|中短篇系十:
契诃夫(14)《新娘》
“母亲在傍晚的灯光下,不知什么缘故,显得很年轻。”——莫非与爱情有关?
“春天的生活正在展开,神秘、美丽、丰富、神圣,那是软弱而犯罪的人所不能理解的。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人恨不得哭一场才好。”——春心萌动。
“她,娜佳,已经二十三岁了。她从十六岁起就热切地盼望着出嫁,”——哇,那么早。
“大约两年以后他转到一个绘画学校去,在那儿差不多念了十五年书才勉强在建筑系毕业。可是他仍旧没做建筑师,却在莫斯科的一个石印工厂里做事。他差不多每年夏天都到祖母这儿来,总是病得很重,以便休息调养一阵。”——感觉不怎么样,像是要来搅局的。
“不知什么缘故,她觉得整个生活似乎会永远像现在这样过下去,没有变化,没有尽头!”~~~“‘你们这儿真好。’他说。”——前后对比,围城内外。
“‘您的母亲,就她本人来说,当然是一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女人,可是……怎么跟您说好呢?今天一清早我偶然到你们家的厨房里去,在那儿我看见四个女仆干脆睡在地板上,没有床,被褥不像被褥,破破烂烂,臭烘烘,还有臭虫,蟑螂……这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变动也没有。哦,奶奶呢,求上帝保佑她,她毕竟是个老奶奶,不能怪她了。可是要知道,您母亲多半会讲法国话,还参加演出。想来,她总该明白的。’”——然而他自己却占着一间房,而且是寄人篱下的乞食者。
“‘不知怎么这儿样样事情我都觉得奇怪,看不惯,’他接着说,‘鬼才明白为什么,这儿的人什么事都不做。您母亲一天到晚走来走去,跟一位公爵夫人一样,奶奶也什么事都不做,您呢,也一样。您的未婚夫安德烈·安德烈伊奇也是什么事都不做。’”——有产者和无产者的区别。
“从前这种话引得她发笑,可是现在不知什么缘故,她听着心烦了。”——开始关注现实了吗?
“这时候挨着他,显得很健康,衣服也很漂亮。这一点她自己也体会到了,就替他难过,而且不知什么缘故觉得挺窘。”——同情心。
“‘我的安德烈……去他的吧,您的安德烈!我正在替您的青春惋惜呢。’”——果然是来搅局的,不过可能不是以情敌的方式。
“祖母,或者照这家人的称呼,老奶奶,长得很胖,相貌难看,生着两道浓眉,还有一点点唇髭,说话很响,凭她说话的声音和口气可以看出她在这儿是一家之长。她的财产包括集市上好几排的商店和这所有圆柱和花园的旧式房子,可是她每天早晨祷告,求上帝保佑她别受穷,一面祷告一面还流泪。”——不是正面形象,明显的讽刺。
“她的儿媳,娜佳的母亲,尼娜·伊万诺芙娜,生着金黄色头发,腰身束得很紧,戴着夹鼻眼镜,每个手指头上都戴着钻石戒指。”——爱美又贪财。
“安德烈神甫是一个掉了牙齿的瘦老头子,看他脸上的表情,总仿佛要说什么很逗笑的话似的。”——可能谄媚成性。
“他的儿子安德烈·安德烈伊奇,娜佳的未婚夫,是一个丰满而漂亮的青年,头发卷曲,样子像是演员或者画家。他们三个人正在谈催眠术。”——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钻石在尼娜·伊万诺芙娜的手指头上发亮,后来眼泪在她眼睛里发亮,她激动起来了。”——这个call back可以的。
“十年以前,他在大学的语文系毕了业,可是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做过事,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只是偶尔应邀参加为慈善目的召开的音乐会。在城里大家都称他为艺术家。”——果然不学无术。
“他老是照莫斯科的风气喝很久的茶,一回要喝七杯。”——这说明了什么吗?
“可是现在距离婚期只有一个月了,不知什么缘故,她却开始感到恐惧和不安,仿佛有一件什么不明不白的苦恼事在等着她似的。”——确实隐约感觉到不幸。
“也许每个新娘在婚前都有这样的感觉吧。谁知道呢!要不然这是萨沙的影响?可是话说回来,接连几年来,萨沙一直在讲这样的话,好像背书一样,他讲起来总显得很天真,很古怪。可是为什么萨沙还是不肯离开她的头脑呢?为什么呢?”——啊?难道发现自己喜欢萨沙吗?
“时间过得很慢。娜佳早已起来,在花园里散步了很久,早晨却仍旧拖延着不肯过去。”——难熬心情的写照。
“娜佳觉得她母亲不了解她,而且也不可能了解。这还是她生平第一回有这样的感觉,她甚至害怕,想躲起来。她就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逃婚的隐忧。
“每逢说俏皮话以前,他总要举起很瘦很长跟死人一样的手指头,因而使人想到他病得很重,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久了,谁都会为他难过得想流泪。”——手指又出现了。
“‘您要出去念书才好!’他说,‘只有受过教育的、神圣的人才是有趣味的人,也只有他们才是社会所需要的。要知道,这样的人越多,天国来到人间也就越快。~~~可是这还算不得顶重要。顶重要的是我们所谓的群众,照现在那样生活着的群众,这种恶劣现象,到那时候就不再存在,因为人人都会有信仰,人人都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再也不会有人到群众里面去寻求支持。亲爱的,好姑娘,走吧!告诉他们大家:您厌倦了这种一潭死水的、灰色的、有罪的生活。至少您自己要明白这层道理才对!’”——虽是好意,不过不是太突兀、太冒昧了吗?
“‘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生活是多么不干净,多么不道德,’萨沙接着说,‘您得明白,比方说,要是您,您的母亲,您的奶奶,什么事也不做,那就是说别人在为你们工作,你们在吞吃别人的生命,难道这样干净吗,不肮脏吗?’”——话虽如此,不依靠她们,他吃什么?住什么?不过是漂亮的空谈罢了。
“ 他总是不爱讲话,喜欢拉小提琴,也许因为一拉小提琴,就可以不用讲话吧。~~~却搂住娜佳,开始贪婪地吻她的脸、肩膀、手。‘宝贝儿,我心爱的,我的美人儿!……”他喃喃地说着,“啊,我多么幸福!我快活得神魂颠倒了!’”——不过是庸俗的人。
“她却觉得这种话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过,或者在什么地方……在小说里,在一本早已丢掉的、破破烂烂的旧小说里读到过似的。”——越来越跳出。
“不知什么缘故,她想起母亲并不爱她那已经去世的丈夫,现在她一无所有,完全靠她婆婆,也就是奶奶过活。娜佳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在这以前为什么会认为妈妈有什么特别的、不平常的地方,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她其实是个普通的、平凡的、不幸的女人。”——逐渐觉醒了。
“可是不知什么缘故,他那天真,甚至那种荒唐,却又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只要她一想到要不要出外求学,就有一股凉气沁透她整个的心和整个胸膛,给它们灌满欢欣和快乐的感觉。”——渴望启蒙。
“六月中,萨沙忽然觉得烦闷无聊,准备回莫斯科去了。”——原来还要到九月。又或许不想眼睁睁看着娜佳结婚?
“‘在这个城里我住不下去,’他阴沉地说,‘没有自来水,也没有下水道!我一吃饭就腻味:厨房里脏得不像话……’”——富裕但不文明。
“‘不过现在,您看,我不想住下去了。我要工作!’”——终于要言行一致了。
“这种忙乱惹得萨沙不痛快,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可是大家仍旧劝他留下,他就答应七月一日以前不走了。”——看来真是因此不高兴了。
“画的是一个裸体的女人,她身旁有一个断了柄的淡紫色花瓶。”——有什么寓意吗?
“长沙发的上方挂着一张安德烈神甫的大照片,戴着法冠,佩着勋章。”——宣示占领。
“她已经明明白白地觉得她不再爱安德烈·安德烈伊奇了,也许从来就没有爱过,可是这句话怎么说出口,对谁去说,而且说了以后要怎么样,她都不明白,而且也没法明白,虽然她整天整夜地在想着这件事……”——会勇敢的结束吗?
“她呢,在一切东西里,却只看见庸俗,愚蠢的、纯粹的、叫人受不了的庸俗。”——睁开眼睛的和闭上的区别。
“他那搂着她腰的胳膊,她也觉得又硬又凉,跟铁箍一样。她随时都想跑掉,痛哭一场,从窗口跳出去。”——会爆发吗?
“‘你记得,昨天萨沙责备我什么事也不做,’沉默一阵以后,他说,‘嗯,他的话很对,对极了!我什么事也不做,而且也做不了。我亲爱的,这是什么缘故?就连想到将来有一天,我也许会在额头上戴一枚帽章,去办公,我都会觉着那么厌恶,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看见律师,或者拉丁语教师,或者市参议会委员,我就觉着那么不自在?啊,俄罗斯母亲!啊,俄罗斯母亲,你至今还驮着多少游手好闲的、毫无益处的人啊!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压在你身上啊,受尽痛苦的母亲!’”——明知道却无法改变,多余的人,无用的人。
“她呢,听着他讲话,暗自想着:‘上帝啊,我要回家!上帝啊!’”——真实又可怕。
“娜佳走进家里,心里觉着气愤,身子也不舒服,心想:整个傍晚会有客人来,她得招待他们,得赔着笑脸,得听小提琴,得听各式各样的废话,而且一味地谈婚礼。奶奶坐在茶炊旁边,穿着绸衫,又华丽又神气,她在客人面前好像总是那么傲慢。”——一切都变了,显现出真实的样子。
“一家人都上床睡了,可是谁也没睡着,”——各怀心事啊。
“‘让我离开这个城吧!’最后她说,‘不应该举行婚礼,也不会举行婚礼了,你要明白才好!我不爱这个人……就连谈一谈这个人,我都办不到。’”——终于说出来了。
“‘自然界是经常新陈代谢的。你自己也没留意,就会变成母亲,变成老太婆的,你也会跟我一样有这么一个倔脾气的女儿。’”——宿命论。
“‘我亲爱的好妈妈,你要知道,你聪明,你不幸,’娜佳说,‘你很不幸,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庸俗的话呢?看在上帝面上告诉我,为什么呢?’
尼娜·伊万诺芙娜想要说话,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哽咽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女儿不想重蹈覆辙,母亲已经积重难返。
“你只要明白我们的生活多么琐碎无聊,多么有失尊严就好了。我的眼睛睁开了,现在我全看明白了。你那个安德烈·安德烈伊奇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知道,他并不聪明,妈妈!~~~他愚蠢!”——实话实说了。
“‘你和你的祖母都折磨我!’她说,哽咽一声,‘我要生活!生活!’她反复说着,两次举起拳头捶胸口,‘给我自由!我还年轻,我要生活,你们却把我磨成了老太婆!……’”——新与旧的撕扯,无奈与无补的绝望。
“她哀哀地哭起来,躺下去,在被子底下蜷起身子,显得那么弱小,那么可怜,那么愚蠢。”——妈妈尚且如此。
“娜佳走进萨沙的房间,一句话也没说,就在墙角一把圈椅前面跪下来,双手蒙住脸。~~~‘我忍不下去了……’她说,‘以前我怎么能一直在这儿生活下来的,我真不懂,我想不通!现在我看不起我的未婚夫,看不起我自己,看不起整个这种游手好闲、没有意义的生活。’”——洗脑成功。
“她哭起来,因为在她眼里,萨沙不再像去年那么新奇、有见识、有趣了。~~~现在,娜佳在彼得堡过了整整一个冬天以后,萨沙,他的话语、他的微笑、他的整个体态,在她看来,成了一种过时的、旧式的、早已活到头、或许已经埋进坟墓里的东西了。”——她超越了一切人。
“看得出来,祖母和母亲分明体会到过去已经完了,从此不会回来了:她们在社会上已经没有地位,没有从前那样的荣耀,也没有权利请客了,这就如同在轻松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半夜里忽然跑进警察来,大搜一通,原来这家的主人盗用公款或者铸造伪币,于是那轻松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此完结了一样!”——是社会发生变化了吗?
“她仍旧像食客那样住在这所房子里,哪怕花一个小钱也要向祖母要。”——唉。
“给娜佳解闷的只有邻居院里几个顽皮的男孩。她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他们敲着篱墙,笑着讥诮她说:‘新娘哟!新娘哟!’”——点题。
“她的生活已经照萨沙所希望的那样翻转过来,现在她在这儿变得孤单,生疏,谁也不需要她,这儿的一切她也不需要,整个的过去已经跟她割断,消灭,好像已经烧掉,连灰烬也给风吹散了似的。她走进萨沙的房间,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别了,亲爱的萨沙!’她想,这时在她面前现出一种宽广辽阔的新生活,那种生活虽然还朦朦胧胧,充满神秘,却在吸引她,召唤她。
她走上楼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行李,第二天早晨向家人告辞,生气蓬勃、满心快活地离开了这个城,她觉得,她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像个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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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想法是好的,但是简单化、概念化的处理,给人幼稚、矫情之感,尽管他是契诃夫。
娜佳花的不还是祖母的钱吗?否则她能到圣彼得堡生活学习吗?
一个国家最大的都市和三线城市的区别就是这样的吗?
萨沙就像一片薄薄的传单一样,读过就被风吹走、陨落天涯了。
奶奶和妈妈有形象,但不够有机,三位主要女性没有更好的形成张力。
未婚夫和神父爸爸也存在这个问题。
想起“社会问题剧”,比如《玩偶之家》。
可是出走之后就真的那么顺利光明吗?一个小地方的无知的年轻女子,到光怪陆离的大都市,如何开始学习?不会遇到坏人吗?
那契诃夫就不管了,就要革命,就要告别旧生活,就要扑向新生活,就是前途一片光明美好——尽管那好像“咔嚓”一下,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一下子就什么都好了。
遗憾的是,在我看来,总体而言,这是一篇失败的作品,尽管他是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