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作者 | 朱煜青
老舅爷是祖母的弟弟,老家在沧州,他兄弟两个,哥工于心计,擅长集财,弟厚道豪爽,广结善缘。
沧州自古出豪杰,乡人多喜欢舞枪弄棒,习武之风甚盛。
老舅爷身量不高,敦实魁伟,从头颈、胸脯、腰围、腿脚,无一处不是粗壮的结结实实的部件,他迈步走路,直如整体移动的货柜、宝塔,迈步似夯地,一步一个脚印。
这是典型的中国功夫练就的身材。
在乡里时,他总是聚拢一帮人,演习武艺,讲谈武德,是颇有号召力的人物。
1900年,我的父亲出生之年,祖母为避八国联军之乱,逃离家乡,11月,父亲就诞生在山东临清的旅店里。
那个历史时期的时代产物是义和团,口号是“扶清灭洋”。老舅爷是义和团的小头领,他的手下都是精武的兄弟,还有大姑娘、小媳妇组成的“红灯照”。
他们英勇杀敌,信念坚定,丝毫没有崇洋媚外的心理,他们被异族的入侵,生灵受涂炭所激怒,他们视死如归,誓志反列强反洋人。
可叹他们最后被清廷出卖,腐败的朝廷,先是利用民愤示威外寇,后在外寇淫威之下以屠杀义和团义士的头颅讨饶于洋人。
清军一路追杀义和团大小首领,随处砍头,暴尸街头无人敢收;八国联军尤以日、俄军为最,在街上,直接砍杀或绞杀疑为义和团者;义士们和无数错杀百姓的冤魂,在直隶(河北)、山东的血雨腥风中游荡。
年轻的老舅爷背井离乡,逃到南方的乡村扛长活,民国以后,他才潜回天津。练武——扶清灭洋——流血牺牲——被追杀——逃亡——隐匿于市,这是他人生的大轮廓,我们想询问些细节,他只以沉默对答,他不忍提起那些惨死的兄弟和姐妹,他被骗被出卖的经历,足以摧毁他对做“人”的信念。
我是个好奇心重的孩子,无数次想象着义和团的荣辱与生死的经历,常常缠着老舅爷讲故事,但并不容易成功,仅仅了解到一些“红灯罩”姑娘们武功了得的片段。
那时我们住在南海路和安里,不知始于哪年,我家地下室烧锅炉的地方,摆了一付铺板,架在两条长板凳上。
到了天气转凉的季节,老舅爷就来到我家,睡在那里,白天他出门去一整天,晚饭后回来睡个觉。
他很能走路,一年四季穿着家造布鞋,加厚千层白布底,刷好几道桐油,下雨踩水也不怕,黑布鞋帮纳了好多道针脚,怎么穿都不走样儿,这是老舅奶每年从老家托人带来的。
以拉房纤儿(租房或买卖房屋经纪人)收一些跑腿小费,老舅爷顾住自己的伙食开销,从不在我家里吃饭,从不添一点儿麻烦。
我母亲曾经当他做至亲老人对待,被他直言拒绝,他说:“我是亲舅,随我意,就是最大的慈悲,甥媳妇,我念你的好。”
从老舅爷谈起“红灯罩”时的表情和眼神,我自创了一段“意拳恋曲”文学故事,哼!您不给我讲,我就瞎编:
说的是义和团内一小伙儿与“红灯罩”一少女,因一起习武而生兄妹情,共同驱洋人、杀鬼子,又结下生死情。
但蕴藏在小伙儿心中的,其实是炽热的爱情,胜于兄妹情、生死情,但讲义气是义士们铸就的灵魂,而那铁的团规,使他更是不敢表露心迹。
家里的三次包办婚姻,花轿临门他都能逃掉,丢人现眼,气死了老父亲,不孝的犟驴名声,毁了他回归故乡的路。
他心中的姑娘,也久等他而不至,郁闷伤感成疾、金疮复发,虚弱的姑娘,带着往日战斗的辉煌和幸福的追忆,魂断于大雪纷飞时的古运河岸边......
尽管编了故事,还是很遗憾,守着一名真实的、传奇的义和团勇士,在冬日漫漫长夜,守着暖烘烘的锅炉,我长时间陪坐在地下室他的铺板上,竟然淘不到一点儿宝贵的实情叙述,我真不能原谅自己。
可是老人哪里有我这一代人的浪漫情怀呢。
完
作者朱煜青,1933年出生,1936-1955年住在南海路和安里五号(现南海路五号)。浙江小学、南开女中、天津大学毕业,因参加一五计划国防工业建设离开天津。
编辑 | 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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