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文/郑传东
弟弟到沂水县出差,给我捎来一双布鞋,是多年不见的那种“千层底”布鞋,我如获至宝,当即就穿在了脚上。妻子和女儿见了,在一边挖苦我说,难看死了。其理由有二:一是这种手工制作的布鞋土气的掉渣;二是我原本“海拔”就不高的身材穿上布鞋后,显得更加粗矮。面对妻子和女儿的“无情打击”,我一时语塞,寻思良久,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承认,妻女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她们无法理解烙在我内心深处的那种布鞋情结……
我随爷爷奶奶生活在沂蒙山区一个名叫涧头的小山村里。那时的我除了冬天穿着“茅护笼”(沂蒙山区一种用茅草与麦瓤编织的棉鞋)御寒外,是从不穿鞋的。因为大人费劲做好的鞋,小孩子每天穿着在山旮旯里割草拾柴,游戏玩耍,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张开大嘴,在那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大人们是绝不会干这种劳民伤财的事的。所以我和同村小伙伴们都是赤脚大仙,谁要是能有双鞋穿,绝对是件奢侈的事儿。
第一次穿上布鞋,是六岁的时候。那年过完春节不久,远在浙江当兵的父亲来信说,要接我到部队去上学。为了让我这位头回出门的大长孙能体面地出行,奶奶决定专门为我做一双布鞋。说起做鞋,奶奶可是行家里手。战争年代,奶奶和村里众多姐妹一起积极支前,为战士们烙煎饼、做军鞋,组织担架队救护伤员。光是军鞋,奶奶就做了近百双。
为了给我赶做布鞋,可把奶奶忙活坏了。她翻箱倒柜找出些平日积攒的棉布铺衬,和面打浆,把棉布用浆糊一层层粘贴在一起晒干,这就是俗称的打袼褙。待袼褙打好,奶奶找来一段秫秸比量一下我脚板的大小,把袼褙裁切成鞋底,并用白布在鞋底四周包上边,然后将一层层的袼褙用麻绳一针针地纳紧。
早春的夜晚依然寒气逼人,被尿憋醒的我看见奶奶坐在木墩子上,腿上铺着围裙,用锥子在鞋底上费劲地扎着眼。年过半百的她,已不如年轻时那般灵巧干练了。奶奶时不时直起身子舒舒腰,偶尔会将锥子在染满秋霜的头发上轻轻地擦一擦,回过脸来用慈祥的目光望一眼钻进热呼呼被窝中的我,继续穿针引线。煤油灯昏暗的灯影摇曳着,将奶奶柔弱的身影投射在泥巴墙上,朦胧中,奶奶的身影竟然是那样的美丽、高大。
几天后,奶奶将鞋做好了,让我穿上试试合不合脚。脱下破旧的“茅护笼”,穿上松软的新布鞋,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脱下来,奶奶心疼我,估摸着来接我的父亲也快到了,便让我提前穿在了脚上。平生第一次穿上布鞋,那种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我跑出家门,去找小伙伴炫耀,谁料平日形影不离的小伙伴们见我得意洋洋的样子,都说我穷烧包,不再理睬我。虚荣心受到打击的我感到非常委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哭着往家里跑。村子四周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头路,路两旁的残雪尚未消融,一不留神,我被绊倒在青石板上,额头磕了个大血口子,鞋面也被锋利的石尖撕了个大豁口。看见我满脸是血、浑身是泥、狼狈不堪地回到家,一向视我为命根子的奶奶竟破天荒地狠狠给了我一巴掌,然后背起我就向村里的药铺跑去。由于医疗条件所限,原本应该缝合的伤口被撒上点消炎粉包扎了事,从此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在我跟着父亲离开老家以后的日子,奶奶想我的时候,总是悄悄抹着眼泪喊着我的乳名喃喃自语。大姑后来告诉我,奶奶口里念叨的是后悔那天打了我,下手还那么重,奶奶同时还担心我额头的疤痕会不会影响以后娶媳妇。其实,我跟随奶奶生活了五六年,奶奶那是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的一次,而且仅仅是一巴掌。
1978年,我11岁时,奶奶病故了,由于当时我正在上学,加之路途遥远,父亲未带我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父亲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双布鞋,是奶奶拖着病躯专门为我做的,手捧着崭新的布鞋,眼望着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心想着奶奶做鞋时的情景,已经懂事的我不禁潸然泪下……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巨变,布鞋已悄然淡出了鞋类的主要市场,传统的“千层底”布鞋更是踪影难觅,非常鲜见。超市和专卖店里各式各样的皮鞋、旅游鞋摆满货架,琳琅满目。每次陪妻子女儿去买鞋时,面对鞋店名目繁多的鞋类,却无法选择一双自己可意的布鞋。即使在布鞋专柜,所出售的产品为了适应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在工艺和颜色面料上都做了很大的调整,与传统的布鞋大不相同,与我心中的布鞋更是大相径庭。
如今,我早已过了奶奶做布鞋时的年纪,弟弟送的这双“千层底”成了我的最爱,穿在脚上,有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也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结由心生,情系于心。”这布鞋不是穿在脚上,而是穿在我的心上。我相信,当妻子和女儿知道了我的心结后,面对脚穿布鞋的我,肯定会另眼相看。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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