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南追
她伸出拇指，犹疑不定。她晃晃拇指，真是太诱人了。她僵硬的拇指迎着阳光。一辆卡车驶过，扬起一团灰尘。她觉得灰尘像脂粉一样扑在她的脸上。公路上升腾起午后的炎热。她从尘雾中隐隐约约看到一辆辆车迎面驶来。由于汽油配给供应，公路上很少有汽车，即使有，大多数是跑短途的。她只向平板卡车招手。
玛格丽特·贝尔蕾站在印第安纳州加里南国道上。她是走过特基克里克河桥来搭车的。她的纸板箱里只有一件衣服和一条围巾，可是看上去重得要把她的手臂拉出骨臼似的。她累得要死，她把拇指举得更高些。
一辆雷欧牌卡车隆隆地驶来，司机换挡减速时，发出凄厉的声音。喇叭鸣了两次，玛格丽特后退到路肩上。橘红色的六轮卡车划向路边，慢了下来，排气管罩发出咣咣的响声。驾驶室后边的车厢里装载着一排椭圆形谢尔曼坦克炮塔，上面用链条网扣住。一群蚱蜢跳起来躲避雷欧牌卡车车轮，样子就像船梨开的浪花。
驾驶室门上一行猩红色的字：“怀帝班车，路易斯维尔”。卡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我向南去，和到路易斯维尔一样远。”司机大声说道。
玛格丽特把箱子推到座椅上，手抓住车门把手，脚登上踏板，钻进驾驶室。司机把妨碍她的饭盒、报纸和夹纸板挪开。
“谢谢你停下车。”她说得小心谨慎，避免露出异乡的口音。她眼睛瞟向司机。这一定是怀帝了。他的头发黄白色的，和老狗的牙齿一样。
他把手柄往后拉，松开刹车，然后说：“我叫怀帝·麦凯。”
她点点头。她移动脚步时，地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心里纳闷。她想到，地板上的灰尘是长年累月别人的脚留下的灰尘。仪表盘上粘着点点面包屑。
麦凯卷缩在方向盘后面。他肯定有六英尺三英寸，他的膝盖碰到方向盘，袖口卷到肘弯上，手腕很粗。玛格丽特头一次看到这么粗的手腕，粗得像路上的标杆，。手臂上没有汗毛，似乎他把汗毛剃光了。他的狮子鼻往上翘，鼻梁垂直，鼻尖突出。他穿着一件丢了纽扣的白衬衫。车窗框上两块遮阳镜之间挂着一只小电扇。他打开电扇，把它调到面向她的位置，以便让电扇的风吹拂她的脸。她微笑着表示谢意。
“你叫什么名字，小妞？”
“玛格，我要去的地方向南，和你去的一样远。”她移了移踩在悉悉索索东西上的脚，斗胆说，“地板上是什么呀？”
怀帝·麦凯短促地笑道：“抱歉。我常打喷嚏吐痰。冬天跑中部几个州的运输途中，风很大，天很冷。我不能每隔几分钟就把车窗摇下来吐痰，我挑了一个适当的地方，于是我就朝那里吐痰，不过将来有一天我会打扫干净的。”
除了仪表盘上的烟草斑点，适当的地方，从去年冬天起。玛格丽特不但皮肤没有发毛，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麦凯朝她瞥了一眼，对她的理解表示谢意，但其实她是在笑自己，笑她在过去一个多星期陪伴库尔特·蒙克时，对嚼干烟草都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