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作者/请秦
“《日光之下》是一部女性电影。”
在东北悬疑、犯罪因素的背后,女主角谷溪的女性身份觉醒成为影片占比最大的内容。
即使结构复杂、气质独特,未免会遗漏部分观影群体。但不得不承认,《日光之下》已经成为今年华语里不可小觑的文艺力量。
和大部分新晋导演类似,梁鸣对市场、受众和表达有着不小的追求;但心理机制的细腻和多年演员、副导经历,让他的作品又有着颇为成熟的结构与气质。
面对演员,他坚持“要相信自己的演员,他们和角色才是最近的”;面对观众,他直言“我觉得观众是很聪明的”;面对市场,他有直接犀利的见解。
而面对作品和自己呢?
乍泄的女性秘事
梁鸣像谷溪的兄长、父亲甚至是爱人。
通过《日光之下》,他为少女谷溪构筑了一个成长的立体空间。在这个场域里,他悉心设置了谷溪生命里的每一处风景、每一个npc。而陆陆续续进入她的生命体,陪伴她成长的角色——谷亮和庆长,也逐渐作为缺位的父亲 、母亲、姐妹,填补空缺。
在影片里,而随着一系列外部犯罪事件的浮出水面,随着谷溪、谷亮和庆长三人关系的变化,她拥有的在一点点坍塌。
梁鸣对谷溪很残酷,他让谷溪孤独、无名地存活——没有父亲母亲,更没有身份。为了让逼迫谷溪艰难地成长,他逼迫谷溪独自去面临崩塌得更为严峻的世界。
“包括她最后在目睹江老板被杀的事情之后,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哥哥,找不到庆长,她想要获得信仰的安慰,但是却被一闪铁门拦住,看到了不知道是谁放在那的纸飞机,我觉得这一切都在拒绝她,所有的作用力都在迅速地推着她逼着她成长。”
但同时梁鸣也很宠爱谷溪,给了谷溪一个快速成长的环境,给了她发现自我的机会,也给了她不会离开的哥哥。
少女谷溪有时候像一个随时随地游走在两性边缘的人。
她可以自如地让谷亮给他搓澡,百无禁忌地讲述自己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无用生理常识。和哥哥谷亮相依为命的成长历程中,偶尔也会萌生不太被伦常允许的情愫。例如在被调侃到“你怎么像小媳妇似的”时,她娇俏无畏地回应:“我就是他媳妇儿怎么了”。
而当庆长这个大框架的女性出现时,谷溪对女性的认知第一次被近距离的打开。她对庆长的每个眼神里充满着崇拜、新鲜和隐秘的暧昧。庆长的到来以及她和谷亮的男女之爱,成为谷溪女性身份认知的最大催化剂。
尤其是影片中那一场谷溪和庆长讨论胸部的互动,她在庆长的调侃下,得以正视乳房这一女性性征。同样,在梁鸣看来这没有什么可回避的:
“乳房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多么重要啊,对于从小缺失“母性”温柔之爱的谷溪来说,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极致原始的美好。她没有完整的家庭,缺失“母性”的温柔之爱。而庆长在某种层面给予了谷溪这样的幻觉。”
女性和女性之间悄悄燃起的“百合火苗”,并非是梁鸣刻意为之。这样一种天然形成的异样情愫,梁鸣称其为“必然”——这是吕星辰和王佳佳两位女演员在现场自然迸发出的美妙力量。
容易流俗的”三人行“,也因此在梁鸣的手上焕发出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谷溪的眼睛看到了谷亮高大的背影、男性沉睡时的显著特征,也看到了庆长姣好的面容身段、两性之间的亲昵,更装载了谷溪成长中必经的分裂、纠结与爆发。
当叨姐提出谷溪在谷亮生日上的那段朗诵是整部影片最违和的时刻时,梁鸣导演直说那说明叨姐看进去了。
在他看来,当三人关系之间的“和平”不复存在,初次体会到异样情绪波动的谷溪必然要违背常规。
“谷溪读书的时候,在那样一个封闭空间,所有人都非常尴尬,并且观众也会有同样的感受。这种尴尬不是电影本身的尴尬,而是那个时刻你就像置身于卡拉ok舞厅中,和谷亮、庆长、冬子、甚至周围的旁观者一样,共同感受和目睹那个尴尬。”
大开大合的爆发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谷溪从只有哥哥,到拥有了很多人的爱,甚至信仰,而以上这些成长的注脚,随着她的心理变化而渐渐又分崩离析,渐渐消散。
整个电影像是谷溪在这个冬天午后的一场少女春梦,日光之下,彰明昭着,又格外隐秘。
鲜少被瞥见的中式雪国
传统的女性电影里,总是在描画女孩、女人生活里的每一处细腻、纠结的体验,但《日光之下》不一样。
梁鸣反其道而行,把女性的成长放置在传统的类型片视角里,不拘泥于表现女性的原教旨,而是用凛冽的海洋犯罪、东北日光为内里深藏的女性身份觉醒,做导入和铺垫。
《日光之下》的独特性是存在的,它不是我们经验当中的东北的样貌,与我们在小品里、乡村爱情故事里、抖音快手里、其他电影里看到的东北截然不同。
“我非常爱我的故乡。”成长在汤旺河小城的梁鸣这样说到。如今故乡和其他城市一样处在巨变的进程中,梁鸣想趁它还没彻底消亡之前,进行一些纪录和还原。
基于此,他没有着重描绘重工业的衰败,大兴安岭的冷硬,而是选择了海洋污染渔业中人们的困境。
影片中引起江老板和庆长父亲海洋利益垄断斗争的源头,就是梁鸣某天在新闻里看到的石油泄漏报道。那是曾经在他所生活的东北土地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社会事件。
他意识到在东北如此广袤的土地上,繁衍出的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比例其实很低,而目前的影视作品中,呈现的只是黑土地的a面。尽管只是沧海一粟,但他想透过《日光之下》,提供东北文艺的b面。
梁鸣眼里的东北很浪漫,凛冽中充满着温暖:”它很魔幻,有森林有海洋有大雪,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怅然失落。”
结构尤为庞大、清晰的犯罪事件,实际在拍摄素材里占比很大。但梁鸣和团队对意识到三人关系的巨大吸引力,于是将更加商业的犯罪事件后置,包裹住前景中暗流涌动的三人关系。后景里强势的未知的危险气氛,促成了这部少女心理悬疑片。
尽管随着三人情感关系的发酵,犯罪事件的绳索也越发收紧,危机升级,“但它的暧昧性非常浓郁,不是湿漉漉的,而是硬朗凛冽中的暧昧流动。”梁鸣一再重复。
因为在谷溪的世界中,她并不在意那个案件,所有纷乱错杂的群像和事件背后,她只在意谷亮一人。
而更有意思的是,以往影视作品里大多处于上帝视角的观众,在《日光之下》里,知道的并不比谷溪多多少。杀人的是谁?具体买凶的经过是怎么样的?究竟录音带录到了什么?......观众和谷溪一样,仅能瞥见一二甚至一无所知。
这打破了国内观影群体固有的观影习惯,为《日光之下》带来了不小的挑战,但某种程度上说,却似乎呈现了另外一种正确的、新颖的感受。
正如《日光之下》里,和川端康成的雪国有些相似的新中式雪国一样,凛冽的日光之下,陌生、温柔又新鲜。
不放弃演戏的新晋导演
“重复的力量才是有效的。”
《日光之下》是梁鸣的处女作。尽管在密密麻麻的路演日程间隙,他偶尔也会对机械性的问答感到疲惫,但他没有闲暇去顾及自己是否适应了新兴青年导演的身份,能否习惯在路演中奔走的压力。
“其实有的时候我们觉得说,我已经做过一次两次三次,说过同样的话题,你以为人家都看过了,也许真的人家完全没有看过。而且采访的受众也都不同,就像我在朋友圈,这几天上映了,天天在发上映,还有朋友在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上映,我说上映好几天了。”
采访中他颇为无奈地笑笑,但紧接着又说:“我后来也在想,采访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够看到这篇稿子,了解到我们的电影,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所以重复的力量是有效的。”
更多时候,他反复斟酌如何才能在重复的问题里答出新意,他和任何一个对电影行业保持着巨大赤诚的新晋导演一样,在意观众现场的氛围和反馈。他觉得观众是很聪明的,不然《日光之下》不会是今天的样貌。
但他又和其他新锐的创作者有细微差别,并不埋头于“作者表达”,更不执着于“反对阐释”。
梁鸣觉得自己和母亲一样,是一个天生内心细腻、情感丰沛的人。不止于此,他珍惜自己生命中点点滴滴的段落,和掠过的瞬间。认为缺席了任何一部分,生命的状况和面貌都会有所不同。
他说自己在情感里的妒忌和观察和谷溪有异曲同工,但在和他的接触当中,叨姐发现,他似乎总能够细腻地体察周遭的磁场变动,为达成双方的良好体验做点什么。
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男性身上少见的“她视角”,细腻不羸弱的《日光之下》,才能够独树一帜地生长,他也更容易和演员建立一种有效的通道。
坊间都知道梁鸣在成为今天的梁鸣以前,以表演出身的身份,演过娄烨的两部作品,也担任过其中的副导。但不知道的是,在《日光之下》拍摄的前两年,他去学了很久的茶道。
这也直接促使着他将最初纯爱的《日光之下》,收紧成今天这样一个内部暗涌、细腻内观的女性电影。
茶道和做梦一样,对他来说是自我洞察最好的方式,他经常会非常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梦境的每一个细节。
“这非常有帮助,让我学会了内观,能比过去容易看到自己,和自己对话。我觉得有些时候建立这种意识是最难的,就是我们没有意识去洞察自己。”
比起演而优则导,直接催促他成为导演的,是洞察之后旺盛的对话欲。比起后期才慢慢滋生的“我要拍出来”,最早他只渴望通过写的方式和生活的维度建立联系。
但当“把它拍出来”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成为导演后,他才意识到导演工作的繁重:
“演员只负责演好戏,副导演做好你该执行的工作完成任务,而导演……需要管的太多了。方方面面,从剧本、融资、寻找团队、堪景、筹备、拍摄、后期、电影节、上映……一直不断的在选择题。还要有能力去平衡好所有人的关系,让大家来全身心进入创作。”
而面对当下尚未拨云见日的电影市场,他直言“感觉非常不好”。和艺术电影、商业电影分账困境,并没有拖垮他的创作欲。此时此刻,他也许正奔走在创投现场。
比起这些长远的忧愁,《日光之下》尚未结束的路演和观众体验,或许才是亟待他倾注观众的重点。但即使他说自己的作品电影市场来说,不是一个好榜样,但丝毫不影响《日光之下》在部分影迷群体里的口碑。
而未来呢?
不担心女性电影将自己定型的梁鸣最挂心的,其实是:“怕没人找我演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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