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写在前面的话
同事a君写了一篇感恩父母的文字,嘱我帮其“润色”。读罢甚为感动。质朴的文字,真挚的情感,何须雕琢!征得a君同意,“拿来”发表这里。
一
一位破衣烂衫的乡下女人,左手拄着一根打狗棍,右手抱着一个皮包着骨头的两岁的娃娃,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步履蹒跚、看上去才四五岁的男孩。明月照着厚厚的积雪,哀嚎的朔风打着旋,卷起一股雪粒,打在脸上。极度的疲惫、饥渴和寒冷让她们在乡间小路上的跋涉分外艰难,怀中的娃娃已经奄奄一息,徒步行进的男孩蹲在雪地里,连哭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在保护孩子本能的驱使下,那位母亲强打精神四下张望着风雪弥漫的原野,无论如何要有一个遮挡风雪的地方,哪怕是破庙、窝棚;无论如何要给这两个孩子找到一点吃的,哪怕是残羹剩汤。终于,影影绰绰的传来狗吠犬鸣,不远处有一丝微弱的灯火,很显然,前面有一个村庄。就像是茫茫大海遇到了一页扁舟,身心骤然间产生出了一丝丝生的力量。于是,她们迈着疲惫的步子,摇摇晃晃走进这个陌生的村子,低声下气地去敲门,去乞讨,去寻找活到天亮的希望......
这是八十多年前真实的一幕。
那位母亲就是我们的祖母,跟着她身后的男孩和怀抱着娃娃则是我们的父亲和大爷。
八十多年过去了,那一幕仍然像刀刻一般留在父亲的记忆里,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二零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党组织向光荣在党五十年的老同志颁发纪念章,当已经八十六岁的父亲和八十七岁的母亲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纪念章,禁不住老泪纵横,再一次和我们兄妹们讲起了他们那不堪回首的童年。父亲告诉我们,正是八十多年前的乞讨生活才孕育了他们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初心,这初心矢志不渝,直到今天。
对于父亲当年卑如蝼蚁般的乞讨经历,我们从小就很熟悉,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地和我们讲述过。我们小的时候,是当做故事听,只是觉得“很好玩”,后来再听,心里沉甸甸的。我们的老爸老妈,虽然只是普通的退休职工,但在我们心里却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在外人看来,他们似乎平平凡凡,没有显赫的业绩,但在我们看来,他们传奇色彩的经历,矢志不渝的信仰,历久弥坚的爱情足以让我们自豪。所以,我们喜欢听父亲那深情的讲述,喜欢看他讲述时丰富的表情,喜欢揣摩他讲述时不平静的内心。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我们越来越深切的体味到,没有他们的负重前行,哪来的岁月静好!
二
我们的祖籍在平原乡下。位于平原、禹城、陵县、临邑四县交界之处,黄河漫溢留下了许多沙岗洼地,被湮灭的古鬲津河道仍有迹可循。历史上,天灾交替发生:洪涝、干旱、蝗虫;人祸叠加出现:贫病、匪患、捐税。它们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百姓头上,日子苦不堪言。父亲说,他儿时的记忆里充满着饥饿,充满着对世道的恐惧。
我的祖父一辈兄弟七人,唯一的一个女孩不到一岁时夭折了,家里只有几亩布满盐碱的洼地,正常年景都无法填饱肚子,碰到灾荒,只有逃荒要饭一条路。祖父分家之后,家徒四壁,只有可怜的几分田。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撇下家中的老婆孩子,只身一人去天津给人家赶马车。奶奶一人在家侍弄田地,拉扯孩子。父亲的大哥刚刚五岁就去荒地里放羊。一家人最难熬的日子就是青黄不接的春天,靠挖野菜吃树皮充饥。等到了秋天,地里庄稼收割完毕,天气凉了,一家人把柴门一关,就开始踏上了乞讨之路——一边要饭,一边北上天津去寻找祖父。父亲刚刚两岁时,咿咿呀呀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乞讨术语: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从平原老家到天津,按现在走国道的里程足有六七百里。而乞讨之路总是曲曲弯弯,七折八拐,走村串乡,算下来恐怕不止上千里。乞讨寻亲,一路跋涉,披星戴月,饥肠辘辘·,衣不遮体,累了依着大树歇一会,困了寻个破庙睡一觉。从秋后出门,到天津寻找到祖父时已是隆冬时节。几十天的乞讨寻亲跋涉,让祖母几人如同从地狱里走了一圈,瘦的皮包骨头,羸弱得大风就能刮倒一般。
说起小时候的乞讨生涯,父亲到现在仍然潸然泪下。他说,讨饭,是世界上最没用尊严、最让人瞧不起的“营生”。浑身脏兮兮的,一手举着个破碗,一手拿着根打狗棍,逢人喊大娘大爷,有时候还要给人下跪磕头。穷人家自己还吃不饱,哪有干粮打发叫花子啊,富人家害怕要饭的叫花子上门带来晦气,不是大声呵斥就是开口骂人,更厉害的是放出恶狗咬人。有一年,在河北的桑园镇,祖母浑身发烧,已经病得无法走路,刚刚才五六岁的父亲也是又饥又渴,他想替祖母分担一点忧愁,便只身一人敲开了一座富人家的大门。主人见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叫花子,就像是发现了瘟神一样,气得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推推搡搡,父亲吓得连连后退,一不留神倒在地上。院子里有一个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小少爷不由分说,唤来一只大狼狗。俗话说,狗仗人势。受到主人唆使的恶狗张牙舞爪,上蹿下跳。那位小少爷吃着雪白的馒头,看着眼前卷曲畏缩在墙角的叫花子,乐得直蹦高。此时,可怜的父亲不懂人性为何如此险恶,更不明白世道为何如此不公,只好爬起身来,哭着到村外去和祖母诉说。祖母当然也不明白,只是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泪水涟涟地说,命,这都是命啊。忍了吧!
是啊,除了忍,还有其它活路吗?!
穷人命贱,在那个不公正的社会里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悲惨的命运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有所改善,反而,随着卢沟桥的炮声,父亲他们那一辈人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亡国奴!
七七事变之后,日寇的铁蹄开始肆无忌惮的蹂躏这片本来就满目疮痍的土地。1937年,在父亲一岁时,日本人就从北京沿津浦铁路,一路烧杀抢掠,很快就占领了德州、济南。也就是说,父亲他们每年的北上逃荒寻亲之路,不仅有饿死冻死的危险,而且还有随时被日本鬼子和汉奸杀死的危险。那些插着膏药旗的炮楼遍布路边、村口;那些端着明晃晃刺刀的日本人,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每天都在饥饿、寒冷和死亡线上挣扎的父亲就这样度过了他的童年。父亲说,那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能穿上一件御寒的衣裳,见了日本鬼子和汉奸能挺起腰板是最大的愿望。当他把这个愿望告诉祖母时,祖母苦笑着说,盼着吧,也许你们这一辈命好,能过上不愁吃,不愁穿,堂堂正正做人的好世道。
三
一匹浑身雪白的战马趁着夜色奔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位身着中国人民志愿军军装的小伙子骑在马上。星星在懒洋洋地眨着眼睛,眼前是黑黢黢的山峦,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不远处间或传来零星的枪炮声。他知道,此刻,说不定有枪口正在对着他瞄准,危险随时会降临,于是,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枪,又拍了拍藏在内衣中的那封机要信件。
突然,“啪”地一声枪响,飞奔的战马打了一个趔趄,并且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但随即又撒开四蹄向前飞跑。那位志愿军战士分外镇静,抓紧缰绳,匍匐在马背上,更加警惕地和战马一起狂奔。半个小时后,安全抵达目的地,把机要信件交给营部首长,等亟不可待地回身检查那匹战马时,发现刚才那声枪响的子弹打在战马的屁股上,鲜血顺着后腿直流,雪白色的马鬃被染得彤红。他顾不上擦把汗水,赶紧给自己心爱的战马擦洗伤口,消毒包扎。做完这一切,他心疼的搂着战马的脖子,嘴里喃喃自语:是它替他挡了子弹,是它拖着受伤的身体狂奔,使他脱离了险境。他擦了一把泪水模糊的双眼,凝视着远方,心潮起伏.......
这位志愿军战士就是我们的父亲。
正如祖母所期盼的那样,在父亲十三四岁的时候,好世道真的来了。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中国人民的浴血奋斗,日本人投降了,国民党反动派被打倒了,昔日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亡国奴站起来,成了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家乡解放了,分得了土地,全家团聚了,乞讨的日子结束了,尽管生活仍然很紧巴,但是人人平等,活的有尊严,对于一个从小就乞讨、生活在恐惧之中的少年来说就已经很知足了。父亲打心里感谢共产党,感谢新社会,最热心最积极的事就是参加村里的文化扫盲班。因为他知道,要做一个对新社会有用的人就必须尽可能多的识字,尽可能多的增长见识。后来是事实证明,父亲的做法确实具有先见之明。文化,为他精彩的人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鸭绿江燃烧的战火给打破了安详幸福的生活,轰轰隆隆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在父亲的内心掀起了巨大波澜。他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保卫胜利果实,保卫新生的共和国,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一九五二年,刚刚结婚的他就要坚决报名参加志愿军,但是因为年龄小,没有如愿。不甘心,不服气,终于在一九五五年实现了愿望,穿上军装,告别父母和新婚不久的妻子,还有还在咿呀学语的儿子,跟随大部队,跨过鸭绿江,走向战火弥漫的前线。
多少年之后,我们问他,义无反顾地走向前线,您真的就不怕死吗?他想了一会儿说,怕,咋不怕哩!当我们乘坐的闷罐子列车进入朝鲜,路过平壤车站时,正是黎明时分,从门缝里看到,整个车站一片废墟,候车室是用稻草临时扎起来的棚子,到处是断壁残垣,黑乎乎的。我们到达朝鲜前线时,虽说已经停战,大规模的战役战斗结束了,但零星的冲突还时有发生,特别是一些南朝鲜派出的小股敌特人员潜入我们的部队周围,伺机对我们发动袭击、骚扰和破坏,形势依然十分紧张,稍不注意就会失去生命。说实话,谁不怕死啊,可是,既然已经来了,怕也没用,就把这百十斤的身子豁出去了,不是我们唱高调,那时候从内心里感谢共产党,感谢新社会,就是真的牺牲了也值得!
父亲在志愿军师部通讯连,一开始是摇发电机,后来当通讯员。由于训练刻苦,从不叫苦叫累,接受任务总是能想方设法的完成,而且还主动帮助朝鲜当地老百姓修水库,受到部队首长的好评,连续三次荣立三等功。
在朝鲜前线的日子里,危险时刻伴随着他和他的战友们。通讯员是南朝鲜敌特袭击的主要目标,从师部到下属部队,近的有五六里路,远的要翻山越岭走三十多公里。执行任务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间。只身一人,或步行,或骑马,我们在明处,敌特躲在暗处,防不胜防。许多战友外出后再也没有回来。有好多次,父亲也是死里逃生。有一天,父亲徒步去一个连队送信,被敌特追赶到一个村子里,多亏了一位朝鲜阿玛尼急中生智,把他藏在稻草堆里。那位阿玛尼领着敌特去了后山,父亲这才躲过一场杀身之灾。
危险的环境中,父亲和战马结下了极为深厚的感情。那匹白色的坐骑据说是原西北某个大军阀最为宠爱的战马,后来被我军缴获编入志愿军作战序列。
“马通人性哩!”
就在前几天,父亲和当年老战友聚会,当说到战火纷飞年代的那些事时,心爱的战马自然是他们常说常新的话题。他们说,战马有四只眼睛,两只在头上,还有两只长在它的前腿中部。战马在夜间狂奔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仅靠头上的双眼无法准确地判断前面的路况,此时腿上的眼睛开始发挥作用,它们会发射出一种特殊的声波,依靠反射的回波躲避障碍前行。战马还能自觉地保护自己的主人,遇到危险便不顾一切,冲锋陷阵。曾经对父亲有过救命之恩的那匹白色战马一直跟随他从朝鲜战场回国,战马在商丘退役时,父亲流泪满面,战马前蹄刨地,时而昂首,时而低头,狂躁不安,发出一声声悲哀的嘶鸣......
当我们问起父亲和他的这些老战友,在朝鲜最开心的事是什么时,他们笑声朗朗地说,当年最为高兴的就是在坑道里听到广播,我们的国防部长访问朝鲜宣布,中国人民志愿军将全部撤回国内。是啊,终于可以活着回家了,可以和亲人团聚了,能不高兴吗!当我们乘坐的闷罐列车驶入祖国,看到久别的土地,看到欢迎志愿军归国的人群时,我们这些粗犷的汉子们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间就哭了。此时此刻,我们觉得,在朝鲜战场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未完待续)
壹点号朱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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