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的青春》入选全国美展 自家儿子却浪掷青春
本报记者叶军
张言一直想把自己痛苦的经历写下来，以警醒更多人。因为觉得自己缺乏写作功底，他还专程去了中山公园。因为听说那儿有人可以代写。可是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代写的人。后来，他经人指点才来到武汉晚报。
我在汉口盖了3栋楼房
我是湖北人，老家在农村。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从部队复员后，回过一趟家。家里还是很穷，房屋破旧逼窄，我回去的时候又正赶上我哥结婚，我在家里连找个睡觉的地方都觉得困难。所以，在家里没呆多久，我就出来了，一个人跑到武汉。
为了生存，我什么活都干。先是在硚口区古田三路拖砂石。后来又到罗家墩当搬运，也当过菜贩，还卖过水果。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几年过去，转眼我就到了要成家的年纪。
25岁那年，我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婆。她是家中老大，身后也是弟妹一长串，她因为要照顾弟妹，所以没读过什么书。当时也不太清楚婚姻是怎么一回事，再说当时像我这样没个正经单位的，找个对象也不容易。就那么结了婚。主要还是因为父母老催，就觉得必须完成一项人生任务。
结婚后，我跑到汉西二路做批发生意，批发过卫生纸，后来又批发建材。我没人帮衬，好在脑子不笨，当时硚口有不少闲置厂房，我就去跟厂方谈，把闲置厂房利用起来，又向小商户招标，一手托两头，办起两个综合大市场。两个市场很快蓬勃发展起来。生意最兴盛的时候，我光买两台大运输车就花去一百多万元。我还在汉口做了3栋楼房。楼房全部建成的时候，我一栋栋看过去，特别有成就感。
家里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没想到的是，这3栋楼房日后却让我又爱又恨。
房子建好后，老婆成了“收租婆”。或许是太闲了，她成天在牌桌流连，我又总是在外奔波，两个儿子乏人管教，开始沉迷于电脑。
汉西二路过去是下放人员回城住的地方，那些“倒流户”经济状态不算好。当时很多人家偷公家的电。我一个亲戚也偷，我老婆和他们住在一起，政府严厉打击偷电行为时就把我老婆抓了。
那段时间，我头发都快急白。我当时的想法是赔了钱或许就可以免去牢狱之灾。为救出老婆，我做主把三栋楼房里的其中一栋给卖了。因为是情急之下出的手，所以卖价非常便宜，只卖了24万元。那套房子如果留到今天，也该价值几百万了。
我拿着买房的钱，风风火火地去交了10万罚款。
可是，因为处于重点打击的风口浪尖，老婆还是被关进了监狱。
老婆因事入狱后，我突然要来掌管整个家庭了。这时，我才发现，情况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这期间，大儿子结婚了。但是，3个月后就离了婚。三十好几的人，成天在电脑上泡着，不接触社会，也不上班，一般的女孩谁受得了？
大儿子玩电脑离了婚，小儿子对电脑更痴迷。他昼伏夜出，白天闷头大睡，如同死人一般，一到晚上他就活过来了。每天在家吃饭，他还要买一沓方便碗筷。因为他几乎不下电脑桌子，更别说去洗碗。
有一天，我跟小儿子争执起来。我执意要他关掉电脑，他却死活不肯。一气之下，我冲过去把他的电脑给砸了。我以为这下他会消停几天了，没想到他竟然绝食，7天7夜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家人每天在外面敲门，他连声都不应。
那时我的老母亲还健在，已是95岁高龄。老人心疼孙子，跑去拿了一把斧子，战战巍巍地走过去，一下下地劈门，硬是把门给劈开了。
我不停出走想换他们成长
老婆出狱后，情况不仅没有好转，相反继续恶化下去。
家里成天躺着两个正当年的小伙子，老婆呢不仅不管，还好吃好喝地端到他们手上。忙完儿子，她就成天在麻将桌上不肯下来。
前年医生就跟我说，要我做心脏搭桥手术，费用是7万元。我没有理会。前一阵子，我觉得心脏不舒服，医生又跟我说了几年前相同的话。我不想花这钱，只好先用药维持着。我的身体都这样了，我老婆也不说陪我到医院去，还是继续打她的牌。
这个家在我看来，一点希望都没有。
我看着心烦，就跑出去。我想采取逃避的态度，看能不能促使他们成长。
我跑到海南去，结果不是很顺心，先是遇到传销组织，后来我跑去学会修电瓶车，但是又觉得自己特别无法适应海南的天气。加上还是惦念家里，所以，最后只有回来了。
有一阵子，我还跑去蔡甸奓山，在那里踩麻木。但是，一个月只能赚千把来块钱，租房每个月也要付一千来块的租金。这等于忙活一个月，全是为别人忙活。我想了一想，又回来了。
回来以后，还是看不下去。心里烦。就跟老婆吵。我说，他们都这么大了，你还在惯。你这是害他们。说多了几句，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竟然跑到舵落口买了敌敌畏，说我要再说她，她就去死。我哪还敢再说一句？
小儿子三十而未立
两个儿子都是上初中买的电脑。我太忙，他妈又沉迷牌桌，所以两个孩子很快就上网成瘾，成了网虫。
我对儿子管教很严，所以，两个孩子对我又怕又恨，有时一个月跟我说不了一句话。
我只记得有一次，我抓起小儿子的衣服打他，他的额角不停渗血。我翻开他的衣兜一看，里头有一颗尖尖的石子。如果打重一点，很可能要了孩子的命。
所以，两个孩子都喜欢妈妈，可是他们的妈妈最爱的是抹牌，对他们只是一味地惯。
如今看着亲朋的儿子，和媳妇成双入对，或者怀里抱着小孩，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人的心无法打开，如果有人看到我的心，可以看到上面一刀刀的，全是伤痕。
我真的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曾经央朋友把小儿子介绍到娱乐城上班。可是，只上了半天班，他就溜回来了。只有劳动才有饭吃，他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出门在外，就算一万块钱掉到路上，他也不会费事弯腰去捡。他已经和这个社会完全脱节了。
大儿子最近有所醒悟，找了一份工作，可是小儿子还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三十而立，他哪里立得起来？
我喜欢绘画。以前我画水彩，后来学油画。因为家里的这些事，我现在根本无心作画。想当年我在部队画过一幅水印木刻，还曾入选1979年的全国美展呢。（记者在张言的手机上看到这幅画作。画中战士的照片被烧毁半边。大概象征着战士的离去，旁边有一枚勋章，好像在说人们给了他功勋。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画作右下角一簇正在绽放的水仙花，张言说，他想用水仙象征人们将始终记得战士那青翠欲滴的年轻生命。最后他告诉记者：这幅画的名字叫壮丽的青春。）
补回缺失的爱
真是应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庭矛盾看起来鸡毛蒜皮，但都是日积月累不得舒解形成的。子女沉迷电脑，那是因为从父母那里得不到足够的关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心理满足，妻子沉迷麻将也是同样的道理，丈夫的冷落和缺乏关心才是最初的成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家庭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时光不能倒流，我们无法回到源头去纠正，只能用更多的爱去弥补，而且这种弥补也不可能是立竿见影的，你今天对儿子言辞关切一点，他明天就幡然悔悟重新做人。这是不可能的，你得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滴地把以前缺失的爱补回来，重新找回妻儿对你的信任。这是一个互相体谅互相感化的漫长过程，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但是除此也无他法了。
讲述人：张言
性别：男
年龄：59岁
职业：自由职业
图/默兔
